黎凜的詩

母親生前為我做的

棉布鞋

至今，它還在我的衣櫥里向我不停講述

故鄉的農事，桑麻。千里之外

棉朵舉著潔白的光芒，映亮母親

褶皺的額，溫柔的臉顏

縫補生活漏洞的烏黑的手

在一場盛大雪景的遙望中

識字極少的母親坐在炭火邊，手拿針線

掂量農耕文明與親情文化的分量。五千多年了

五千萬年了。母親的心沉甸甸的，手

一點兒也不發抖

靜坐在時間之外，母親心中的火焰

越升越高。老花眼鏡的鏡片上

一片飄落的雪花悄悄地消融

千里之外，母親看見我穿著她手上的棉布鞋

踩過堅冰，返回悲苦的村莊

它越來越有著釘子一樣的光澤

釘子一樣直逼瞳孔的鋒利

夜色中，它生銹的部分

時時裸露陳年的

傷痛

墻上的釘子

它裸露的部分叫生活

它里面的部分則叫宿命

如果它全部嵌入墻壁

則是愛情鐵錘敲出的火焰

一寸一寸，深入你身體的隱秘

現在，它最初的鋒芒已經慢慢地

安靜下來

老照片

它們被我從箱子底部翻出來

妻子與女兒看得神情興奮

可是它們從不說話

像我獨自面對它們的樣子

更多隱秘的人與事

沒有被老照片收留

就像春天只展覽鮮花

那些憂郁的種子

總是埋在土層的深處

一些細微裂開的傷口

你看不見，可是得

時時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