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龍的詩

和解

一列火車掠過從前的城市

從前的月亮上升，回到天空

而從前的地址字跡模糊

使廢墟更像大地

一個試圖兩次進入同一城市的人臉色鐵青

白天已經在行走中揮霍干凈

只剩下車站出口處的夜晚

以及空房子。喪失了健康的父親就在這里

失去了命運……

喪失了健康的城市就是廢墟

花枝招展的少女是嘴唇

她隨便吐出一口痰、使生活預感到了一種危險

一個試圖兩次進入同一城市的人臉色陰沉

預感到一種危險

一種病，使月亮發黑

只剩下影子，在天堂繁殖

人群疾速掠過一道彎

一盞紅燈像血一樣掃射

特別快車

火車太快，我開始擔心道路太短

擔心一小時后，我會被送出大地

成為一個永遠也回不了家的人

我的朋友，一直只有兩個

但我們從未謀面，而且

由于我對他們了解得太多

他們從來都沒有認真地打量過我

他們是書中最早出現的兩個

一男一女，在風中

火車疾馳，前面的景色含混不清

前面的燈甚至不是燈

多年以前，那個說城市就要出現的人

此刻正在自己的座位上打盹

此刻那一男一女，在特別快車上

他們看上去是幸福的

但正是這種幸福構成了他們的悲慘結局

落日

老年人在闖蕩世界

青春卻固守著古老的江山

路燈將生活

化裝為城市的患難

落日闖入了誰的私人房間？

當失速的汽車

脫離了自己的軌道

橫行的人卻來到了道路的中央

落日落下，而后便是一個

竊竊私語的夜晚

小人物的政治擺在桌上

如同白酒和啤酒的碰杯

所帶來的本性難移的老人

和江山易改的青春……

馬

和風相比，遠方對于他

總是一件新鮮的往事

那時候馬還沒有找到

他的被印刷的證明

他的夜是古怪的氣味和原野

地址更改著，城市和城市

被小吃成各自的口味

人人都說他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

但他卻發誓用饑餓

卻竊取所有的糧食和水

而后將自己撐死在馬背和黃昏

他的遠方被請求

來到這里，他從沒有想到

死亡就是他的唯一前程

日記

用失戀去聲援那個人的夜晚

他卷入風中，尋找被規定的行程

和被一次印刷公開的命運

他是我們的用失敗抬高的偉大

夢見大海，或者夢見魚的背景

他游動，深入所有的經歷

于是曠世的歌聲響起

“對于傳統，我應該愛憎分明!”

而他的手在指使

明月如船，扣住異國的沙灘

他的死將他延續為一場叛亂

他的愛情被聲援為秋天

“落葉如此迷亂，他的船

在愛人的敵意中找到了深淵!

“我坐在這里……”

我坐在這里，一動不動

窗外的公路上，飛奔的車輛

在拼命地飛奔。我的身體里

每天都塞滿了滾滾的車輪

每天有聲音，在我的耳邊

輕聲詢問：“你要去哪里？先生。”

但一遍寂靜，黑色的寂靜

仿佛黑壓壓的一群人，在車站

或者是在我的夢中，被壓縮

并排放在一塊空地上。哦，睡眠

這么久，比道路還要持久

比汽車更像汽車，報廢的汽車

“先生，你想去哪里？”滾滾的車輪

帶著滾滾的聲音，來到這個夜晚

車站的夜晚，當我點燃一支煙

我已在一輛汽車上后退了十年……

（選自《湖北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