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梁
幾乎要將列車掀翻!五道梁
我說的不是山梁,而是撲面而來的寒冷
當我轉過身,抓住這片落日
一片浮云,輕輕捧上了潔白的哈達
我要停下來,學習山羊的親密
模仿天空的豁達,高遠,和榮辱不驚
重點要向小草致敬,你看它們手拉著手
從不分離,構成了遼闊的祖國和大地
……但列車并沒有停止,它不顧我的喊叫
擦著憂傷的鐵軌,喘著粗氣
緩慢地,駛進了我預設的詩行……
經幡
暮色中,經幡在長風中呼啦啦地叫著
五色經幡,究竟承載了多少夢想?
——但這并不重要,在我看來
“人類的夢想和痛苦都是相似的……”
五色經幡,一陣緊似一陣地叫著
隨即,在一個人內心拐一個彎
又一個彎,掀起
一陣陣莫名的滄海
在蒼茫的人世間,經幡還在吹動
它急促的呼喚,讓我來不及
有一秒的哀傷和憂郁——
日喀則
向西,向西。我又回到了明清……
年楚河和雅魯藏布江交匯處,日喀則
舉頭遠眺:靜穆的蒼穹,遠古的霞光
打破了珠穆朗瑪,寧靜的睡眠……
經幡在長風中誦經,喜馬拉雅山
在千年的白雪中,輕輕入定——
一個“五體投地”的信徒。他風雪彌漫的
腳步,讓靜穆而凝重的土地
有了些許,微微的悸動——
布達拉之二
我又寫到了布達拉,這一次
我不再迷失于輝煌的金頂,卻又
眩暈于它的肅穆,莊嚴,和慢……
這一次,我并沒有事先安排
就看見,永不停息的轉經輪
在霞光中,照亮了誦經的阿媽
你看她神態安詳,從容若定
仿佛遙遠的天堂。和隔世的輕塵
這一次,我看見一座遙遠的宮殿
在發黃的經書中,悄然打開
又在世外的紅塵中,探出頭來——
茶馬古道
夕光里,一陣遠逝的蹄聲,披著星光
敲響石階上殘損的靜,仿佛一陣
隔世的輕塵,飽含著大地的悲愴——
林陰道上,風張開它明亮的翅膀
從宿命中掙脫開來,篡改了落葉的方向
“啪”的一聲,一片遺留千年的月光
從樹上墜下,落在三米遠的地方
啁啾著,咻咻地,清理著歲月的褶痕
更遠處,車馬的影子,熙熙攘攘
充盈了時光的縫隙;一小片茶葉
不安地探出頭來……原諒我的驚慌
和失禮,它沒有預約,只好安排它在詩篇中
獨自修行,品茗,抑或來回走動……
珠穆朗瑪
先是一小片浮云,俯下身子
竊竊私語……隨即又是另一小塊
衣袂飄逸的云朵,停在半空,盤旋著
欲言又止,久久不肯離去——
此刻,我恰好經過這里
驚飛了它原有的白,和天空原有的
清澈;也可能打擾了一堆堆原始的雪
——哦,我不再乞求原諒;多年以來
我備下烈酒和金鞍,以夢為馬
以閃電為鞭,只為讓藍天和白云
清澈地倒映著,最初和最后的
一個神話,它的源頭
叫做珠穆朗瑪
多少年了,從來沒有如此清澈和澄明
——空空的心已經打掃干凈
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
但我只是抱著一小片輕盈的雪
眼中,卻蓄滿了久違的淚水……
而一座山巨大而干凈的秘密
卻始終舍不得說出——
在貢嘎機場
雅魯藏布江輕輕地一回眸,山地漸漸空闊
水流也變得舒緩;一只懷孕的蜜蜂
——它可能類似于波音757,低翔的翅膀
在瓦藍瓦藍的天空下,閃著白亮的光
在貢嘎機場,一只只蜜蜂低低地
掠過頭頂;它懷抱著群山,和落日
運載著漢語、英語、法語、德語……
輕盈的機翼,仿佛承受不住語言的重量
此刻,我看見了雅魯藏布江,微微的
顫動,和不同膚色的詞語
在月光下,潮漲潮落——
可可西里
傾斜的天空下
光線在草尖,輕輕跳蕩
仿佛一場歡快的舞蹈,靜美
細碎、輕盈,大音稀聲——
幾個黑影,瞬間從眼前掠過
是云朵,要不就是蒼鷹?
噢,不!是藏羚羊
它驚惶失措的表情,讓我的心
瞬間變得無助,而又驚惶……
傾斜的天空下,光陰如此緩慢
如此廣闊而深邃;自由和飄——
此刻,秋天正一步步逼近
傷痛,在一次次加大,加深……
可可西里,“我要分擔一些什么,
才能減緩,塵世的一步步沉淪?”
在可可西里,我要感謝傷心的遠山
和落日,它們的隱忍,和克制
加深了此刻的蒼茫,浩渺和不動聲色——
(選自《飛天》2007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