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中的記載
據司馬遷的《史記·晉世家》記載,叔虞是周武王的兒子,成王的弟弟,年幼時經常與成王在一起玩耍。有一次,成王把一片桐葉削成玉圭的樣子對叔虞說:“以此封若。”不久,史官就請成王選擇黃道吉日舉行分封叔虞的儀式。成王說:“吾與之戲耳。”史官說:“天子無戲言。”于是,成王便封叔虞于唐國故墟。到叔虞的兒子燮時,因其境內有一條著名的河流晉水,便改國號為“晉”。
是否因一句戲言,成王封弟于唐,已無從考證。但分封是事實,而且在西周初年的大分封中,晉國確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封國。然而,叔虞始封地——唐,究竟在何處?由于歷經2000多年的風雨滄桑,晉國早期的赫赫之都早已被歷史的塵埃所湮沒,可能早在漢代時,它就已淡出了人們的記憶,司馬遷在《史記》中只記載“唐在河、汾之東,方百里”。雖然漢代以后的學者都認為唐在今山西省境內,但關于其具體地點,卻是千百年來學者們爭論不休的問題,說法頗多,莫衷一是。可見,有些問題僅依靠文獻是無法解決的,而需要借助考古學的力量,讓那已經逝去的輝煌重見天日。
考古的驚世發現
新中國成立后,尋找晉文化的考古工作在晉南展開。1962年,考古工作者在晉南發現天馬一曲村遺址。遺址位于山西曲沃和翼城兩縣的交界處,面積近11平方千米,包括各類居址、作坊區、墓葬區。1963年首次發掘,1979年起連續發掘至今。研究者多認為天馬一曲村遺址就是西周初年叔虞所封之唐。在位于北趙村的墓葬區多座大墓連續被盜的情況下,北京大學考古學系與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組成聯合考古隊,在1992~1994年對該墓葬區先后進行了5次大規模的搶救性發掘,清理了8組17座大墓,出土的青銅器銘文證明它們是晉侯及其夫人墓。2000年10月至2001年1月,又清理了1組2座晉侯及其夫人墓,編號為114號、113號。
總的算來,目前清理的晉侯及其夫人墓共9組19座,按坑位可分作南北三排。墓葬均為長方形豎穴土坑墓,有1條或2條墓道,個別墓無墓道。葬具為木質的棺槨,為一重槨一重棺,或一重槨二重棺。棺槨周圍多填塞青膏泥、積石、積炭以防潮。墓主多為頭向北腳向南的仰身直肢葬,身體上下普遍灑有一層朱砂。有些墓殉葬有車、狗等。值得一提的是,114號墓北側二層臺下發現1個坑,坑內有人骨1具,為一個殉葬的年輕女性。墓中有殉葬人在晉侯墓地僅見此一例。
墓中隨葬品種類豐富,有金、銅、玉、石、牙、骨、陶器等。其中銅器最多,有容器、樂器、兵器、車馬器等,以容器和樂器最重要。很多銅器上都有重要銘文,內容涉及晉侯的活動,多有晉侯之名。其中8號墓出土的晉侯蘇鐘具有重要意義。這套編鐘共兩堵16件,其中14件被盜而流散境外,后由上海博物館購回。鐘上有長篇銘文,共355個字,詳細記載了西周厲王三十三年,晉侯蘇率兵隨周王巡省疆土,并受命伐夙夷立功受賞之事。銘文對西周銅器斷代、西周歷法及方國史的研究都具有極高的價值。64號墓出土的8件一套編鐘,均有銘文,內容與楚公逆有關。史載晉、楚兩國交往的最早時間不超過春秋早、中期之際,然而楚公逆所處的時代相當于西周晚期宣王之世,在晉侯墓中出土楚公逆的編鐘,至少將晉、楚交往的歷史提早至西周晚期。晉侯墓地還出土了一批造型奇特的青銅器,其中很多為青銅器中首見。如8號墓出土3件兔尊,以兔為尊,在青銅器中尚屬首例。其中1件兔作匍匐狀,腹部中空且與背上的喇叭形口相通,足下有矮長方形圈足。63號墓出土的筒形器,蓋上有立鳥為鈕,蓋和口沿各有一對貫耳,下有方座,四面各有一裸體人形足,方座內掛兩只小鈴。這種銅器造型前所未見,其功用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晉侯墓地出土了大量精美的玉器,包括璧、璜、琮、圭、戈、環、塊、組玉佩、玉人、綴玉覆面等。比較重要的是組玉佩和綴玉覆面。63號墓出土的一組玉佩飾,由玉璜、玉珩、玉管、料珠、瑪瑙管組成,共204件,其中最大的璜,長達15.8厘米。紋樣多用雙勾技法雕刻,工藝精湛。組佩下端有兩件玉雁,形象活潑。綴玉覆面是蓋在墓主臉部的,其中62號墓所出的綴玉覆面為晉侯墓地最精彩的一組,由48件形狀多樣的玉片縫綴在布帛上組成人面形。周邊一圈是24片帶平齒的梯形綴片,中間用24片玉片組成五官。眉、眼以碧玉制作。除綴片外,皆雕刻有紋飾,制作精細。另外,最有特色的是,在63號墓槨室西北角出土的一件銅盒內裝滿了各類玉質小件器物,有玉人、熊、牛、馬、鷹、龜等多種造型,其中大部分是商代的典型玉器。這些玉器墓主是如何得來的,仍是個謎。可以肯定的是,這些玉器被單獨放在一處并用來隨葬,它們應是墓主生前鐘愛之物。
史籍所載與考古發現的矛盾
自晉侯墓地發現和發掘以來,引起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由于它是迄今發現的同時期、同規格墓地中保存最完整、排列最清楚、出土遺物最豐富的一處,該墓地的發掘對周代考古和歷史的研究意義重大,甚至可與20世紀初安陽殷墟甲骨文的發現相提并論。其可補史之闕、證史之實,或可修史之誤?
據《史記·晉世家》記載,晉自叔虞始封于“唐”,至文侯共歷十一候,文侯以后,晉國遷都新田,又在新都附近另辟公族墓地。晉侯墓地起止年代大體是從西周早中期之際至春秋初年。經與《史記·晉世家》所載晉侯世系相對照,研究者多認為墓主依次為唐叔虞或晉侯燮、武侯寧族、成侯服人、厲侯福、靖侯宜臼、釐侯司徒、獻侯籍(蘇)、穆侯費王、文侯仇這9代晉侯及其夫人,但實際出土銅器銘文上的晉侯之名有“焚馬”、“喜父”、“對”、“蘇”、“邦父”,其中僅“蘇”與文獻所記相符。
一些待解之謎
山西省曲沃縣北趙村南的晉侯墓地無疑是20世紀西周考古最重要的發現之一,為研究晉國歷史提供了新資料。關于晉國遷都新田以前的都邑所在,一直是學術界廣為關注的問題。這次晉侯墓地的發掘,以確鑿的實物資料證明,晉國始封地——唐,應在晉侯墓地附近。新的發現解決了一些問題,但提出了更多的問題,為什么出土銅器銘文中的晉侯之名多與文獻所記晉侯之名不符?雖然發現了晉侯的墓地,但晉國早期都城的城墻、宮殿在哪?這些謎底的揭穿,還得靠更進一步的考古發掘以及深入的研究來逐步解決,當然,有些可能是永遠無法解開的謎。這種探索永無止境,這就是考古的魅力,也是科學的魅力。
責任編輯 蒲 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