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倫·奧斯登·薩肯(1828~1906)是美國南北戰爭時期俄國駐美國的外交官,曾經擔任過俄國駐紐約的總領事。他同時也是一名昆蟲學家,在20多歲時就開始發表昆蟲學論文,并在42歲提前退休,以便全身心去研究昆蟲。
1875年的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奧斯登·薩肯在瑞士阿爾卑斯山區度假,看到一群昆蟲在樹林中飛舞,在太陽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白色光芒。這是不是以前從未被發現的新物種?他在用捕蟲網嘗試了幾次之后,總算捉到了一只,一看是一只小蟲,顏色黯淡,而且比他預計的要小得多。他正感到奇怪,卻在網上發現了一個閃光的白色絲質小球,在他的呼吸吹拂下輕飄飄地飛了起來。他設法把它抓住,裝進瓶中。為了確認小氣球的確是從小蟲身上掉下來的,他又捕捉了多只小蟲,每次都在網中找到小氣球。而且他在仔細研究了他捕捉的小蟲標本后,認定它們全都是雄蟲。
十幾年后,這種新發現的昆蟲被鑒定為屬于雙翅目舞虻科。舞虻的得名是由于其雄蟲會成群聚集在一起飛舞,有時數量非常巨大。但是這種舞虻為什么要帶著一個氣球飛舞呢?有一位昆蟲學家在對氣球舞虻做了觀察后,錯誤地認為氣球是背在舞虻背上的,于是推測氣球是雄蟲用來吸引雌蟲的裝飾品。另一位昆蟲學家的眼力要好一些,看出雄蟲是用腳抱著氣球的,于是幻想雄蟲是把氣球當成了飛行滑板,踩著它在陽光中滑翔。還有一個昆蟲學家則推測氣球是舞虻的警戒信號,警告鳥類等天敵不要吃它。但是昆蟲學家們觀察到鳥類在毫無顧忌地捕食氣球舞虻,這個推測看來也不能成立。
我們現在知道這三位昆蟲學家的研究結果都有對有錯。氣球舞虻的氣球的確是被雄蟲抱在腹下的,它也的確具有吸引雌蟲的作用,而且它也有防備敵人的作用——只不過敵人是雄蟲想要勾引的雌蟲。氣球是雄蟲獻給雌蟲的結婚禮物,有了它,雌蟲才不會把雄蟲吃掉,而是與之交配。我們今天能夠得出這些結論,是因為昆蟲學家們后來又發現了許多種有著不同習性的舞虻,相互比較后,可以知道這種奇特的習性是如何一步步進化而來。
進化的起點,是雄蟲不向雌蟲獻禮。有些種類的舞虻采取的是這種簡單的結婚方式。它們都是肉食性昆蟲,有時候也會自相殘殺,求愛的雄蟲偶爾會成了饑餓的雌蟲的盤中餐。因此我們就不難理解,某些種類的舞虻雄蟲進化出了一種保護自己的策略,求愛時給雌蟲送去一只新捕捉來的獵物,在雌蟲享用美餐時,雄蟲乘機與之交配,一旦禮物被雌蟲吃完了,雄蟲就趕快逃跑。為了討好雌蟲,雄蟲有時候會給它送去一只幾乎和雄蟲一樣大的獵物。
在有的舞虻物種中,雌蟲在收到禮物后,并不急著馬上就吃,而是跟著雄蟲飛離蟲群,降落到草木上,才一邊吃一邊交配。這時候禮物起到的作用看來已經不是為了分散雌蟲的注意力以免雄蟲遭殃,而是為了吸引雌蟲的注意力,成了求愛的信號了。有的物種的雄蟲會吐出絲線把獵物捆綁住,以免獵物掙扎。有的物種則更進了一步,雄蟲在捕捉到獵物后,會從肛門吐出絲質氣球,把獵物包在里面,在交配時雌蟲會把獵物吃掉。但是有的物種的雄蟲在捕捉到獵物后,卻自己先把獵物的汁液吸干,再把干癟的獵物包進氣球中。這個禮物已經沒法吃了,接受它的雌蟲也沒有要吃它的意思,在這種情況下,禮物完全失去了食物的作用,而僅僅剩下了用來刺激交配的功能。
顯然,此時獵物已變得可有可無,有的物種的雄蟲開始偷工減料,只是在氣球上貼一點不起眼的獵物碎片作為裝飾。在這種情況下,獵物的刺激作用其實已經喪失,而刺激配偶的功能完全由氣球取代了。再進化下去,必然就是連任何獵物碎片都省了,直接送上氣球。奧斯登一薩肯發現的那種奇怪的氣球舞虻,代表的正是這條進化路線的終點。
還有一種舞虻代表的是另一條進化路線的終點。它們看重的不是類似氣球的“外表”,而是類似獵物的“內涵”。其雄蟲喜歡從地面、水面上撿起各種色彩鮮艷的小東西,通常是死去的昆蟲,但是有時則是沒有任何食用價值的樹葉、花瓣,然后像高舉旗幟一樣高舉著禮物去尋找雌蟲,在交配時將禮物交給雌蟲。
我們不要嘲笑這些舞虻買櫝還珠式的愚蠢。在現代社會,禮物不也正越來越失去其原先具有的實用價值,變成了代表愛情、友誼的象征?也許有一天,我們也會進化到只需要給愛人送一個精美的空盒子就能討得其歡心,像氣球舞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