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米一詩歌及隨筆

詩人簡介：

衣米一：女，現居海南。作品散見于《詩選刊》、《綠風》、《詩歌月刊》、《長江文藝》、《新詩大觀》、《海拔》等刊物，部分詩作被選入《詩選刊》2007年第二期“中國女詩人作品專號”、《女子詩報年鑒·2006年卷》和《中國網絡詩歌前沿佳作賞析》。

序

在我剝離最后一件薄衫時

亞熱帶的花草正當盛年

她們芬芳，濃郁，癡迷于生兒育女

你該知道，在夏天，在榆亞路63號

我啟用了另外一個名字，聽

是不是有一些另外的聲音在叫

但絕不是母親，也可能不是你

大片大片的海水，藍得要死去的海水

就在榆亞路的右側。如果我站在榆亞路上

那些海水的潮氣便會撲面而至

你該知道，我曾經目睹了一個十六歲少女

從滑翔傘上急劇墜落，像一只折斷翅膀的鳥，來不及尖叫。

后來我病了。在榆亞路63號

我常常夢見自己是一只寄居蟹

孤獨地生活在海底中立區

下午

光線明亮。

天域康體館，杭州絲綢莊

云博酒吧，瑞琳天然水晶屋

酒店。酒店。酒店。

不要到這些地方去找我，還有

那些行人。那些異國人，異鄉人

我熟悉的花之林快餐和正莊干洗店

這個下午，只有風吹動窗紗

榆亞路63號的鐵藝床上，月色一樣白

我不言他

我不言他

只迷惑于眼前的這棵樹

它偶而散發的清香

或者無。我亦不知道它的名字

從榆亞路63號的后窗，望過去

只見它身高五米，葉子很綠

我問過小A，關于這棵樹的來龍去脈

他語焉不詳，說，等有機會，再告訴你

痼疾

對于痼疾，我不相信有特效藥

比如消魂散，止血膏

我也不相信一陣風拂過了葉子

秋水，就必拂過我的烏發

還有雨，任意地淋濕南方，北方

和我握在手里的一把沙子

它淋不透我的心

在冬天到來之前，我先凍傷了自己

在一個半山腰上，榆亞路63號

開始于美好，未必終止于美好

無處安放

終于保持了一種沉默的狀態

榆亞路兩邊成排的榕樹，榆亞路63號窗外的星光

我的絲綢睡衣，洗浴過的身子

夜深了，無處安放的思念

像桂花一樣繁密。

八月桂花遍地開，八月桂花如我的愛人

遠離住所，遠離肉體

迷戀

迷戀一些實物

鏡子。藥棉紗布和消毒水

或者像金幣一樣，可以閃亮的東西

與鏡子對峙，她看到了傷的存在

有一些彎曲。“然而依舊是美麗的”

她對鏡子的另一個她也充滿了迷戀

不要動

五月正卷曲在四月的胸口里

在時間的梯子上，她迷戀于慢

劫持

我中的是長安的箭傷，微微甜蜜

那一抹砒霜，并沒有致我于死地。親愛

最后的殘陽，匍匐在成片的冬小麥上

就像我，深深地俯下自己的身子

在一張地圖上確認了你的位置

我只能這樣，去虛擬一個城市的地形

地貌，風土人情。然后挑選一個月黑風高之夜

帶上紅酒、繩索和閃亮的刀子。親愛

我還一息尚存，還有一顆砰砰亂跳的心

海

就這樣疏離著

我無法進入海的腹部

在海邊生活八年，與它的親近

始終沒能超過，與一枚發卡的親近

有一次，我在海邊走

一個高高的浪頭掀過來

砸得我滿臉滿身滴水

成了一個十足的淚人兒

還有一次，我在海邊出神

它沖走了我的一只水晶鞋子

至今，我仍然參不透它的暗示

有時，我站在黃昏的陽臺上

有意或無意地抬頭， 便看到

海在前面，林立的高樓為它騰出

一道狹長的位置。夜燈一盞一盞地亮

海的藍一刻不停地加深

最后，完整地深入到黑暗里

這樣的黑，這樣的靜，這樣的消失

一些粉紫色花在路邊開了

一些粉紫色花

在我每天經過的路邊

開了

我并沒有經意，它們是開在昨天、前天

還是更遠的一天

一直以來

我習慣把目光投向別處，無暇顧及

這一蓬小小的根莖，根莖上淡淡的顏色

顏色認命般的平靜

和平靜中深藏的秘密和憂傷——

春

她比云重

離開泥土便不能生存

其實她更接近一條蟲子

在花心里造房

在葉子上生兒育女

生活紊亂

寧可錯愛三千

也不虛度一晚

噓，不要出聲

綠正在一寸一寸地加深

黑

把黑穿成一種風格

或者練就一種表情

都是幸福的事

我樂此不疲地做著這個游戲

在一堆黑里組裝拆零再組裝

安娜一個，嘉寶一個

還有一些陌生的女人

她們乖乖地在衣櫥里排隊

收腹，挺胸，竊竊私語

執意一生都保持完美的姿勢

有時，我甚至把黑當成一種宗教

在零晨三點，沐浴 ，更衣

然后深深地埋進睡眠

黑抱著我，我抱著黑，不松手

（選自《詩選刊》電子來稿）

○隨筆：

1、堅信詩是人類靈魂的花朵，呈現著我們生命中最純粹的那一部分，它充滿自由和非現實的向往。而且，贊同法國詩人安德烈·維爾泰的說法：“從根本上來說，詩是對另一種語言的反抗，在當今社會，語言成了一種商業，成了一種純粹實用的交流工具，詩可以讓語言回到生存、生命的意義。”

2、詩歌讓我擁有一雙發現生活的美，人性的美的慧眼，讓我對自己的母語頂禮膜拜。曾寫過“擦拭你/擦拭一些詞語/像擦拭一片一片愛著的葉子”。是獻給愛人的，也是獻給詩歌的。愛詩與愛人一樣，時而愉悅，時而心痛，卻總能讓我干凈和柔軟。我會繼續愛。

3、1998~2007這十年是中國現代詩蓬勃發展的十年，也是中國現代詩歌真正回歸到個人性和經驗性的十年，呈現出泥沙俱下之勢。

4、有兩種詩我不看。一是無病呻吟，二是裝腔作勢。優秀的詩人對自己的內心必須是真誠的。

5、對詩歌我永遠充滿敬畏，對詩人我永遠充滿敬意。那些感動過我，打動過的人和字，將與生命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