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顏詩歌及詩觀

詩人簡介：

郁顏，原名鐘根清，八十年代生于浙江麗水。現任浙江詩歌民刊《詩青年》主編。有作品散見于《星星》《詩選刊》《詩潮》《綠風》《青年文學》《文學港》《中國詩刊》《詩歌報月刊》《南方文學》《黃河文學》《詩歌雜志》等報刊。有作品入選各年度詩歌選本。著有詩集《郁顏又止》。

空曠

在空曠的軀體內

我充滿了漫長的裂痕

我開始，懷抱少去的

記憶和灰燼……幽暗的靈魂

被溢出的黑夜敲擊……

我小心隱匿、陷落

靠近透明的骨骼和顫栗

讓黑暗停留、彌漫

成為我空曠的一部分……

懷念

看見風的背影，一轉身

身在何方。看見了遙遠鏡子里

潮狀的呼吸。但，沒有聽見

里面排山倒海的回憶……

我只是想，在它面前

或者你的眼里，看看寂靜

怎樣像血絲一樣，遍布

十年，二十年……幾十年后的身體

滴落

麗水，又下雨了……

那些薔薇、桅子、玉蘭、美人蕉，還有

花花綠綠的傘，都開放在雨中……

雨水一大片一大片地舒展，風在流淌

低低地漫過淺水洼。潮濕的泥土下

螞蟻和我發出微弱的喘息

我身上，每處肌膚，每個角落

都爬滿了，柔軟的青苔……此時此刻

我坐在這里，屋檐正滴著綠色的水

遠處的植被散發著清香……

我又想，時光什么時候，會慢慢滴落

像發絲上，寄居良久的水珠……

窗口

透過窗口，透過霧藹，透過

一雙被目光濡濕的眼睛

外面的樹枝跟隨陽光探了進來

黑色、白色的的風擦著地面

像一件很久遠的往事，經過手指和耳朵

呼吸聲響稀薄又拖沓。眼角那些

斑駁記憶，從墻頭蔓延至墻尾

那些貼著玻璃窗的葉子，細細碎碎的

有如昨夜輕靈的紙片。遠處的風景

像一朵朵暗淡的火，懸掛在

若即若離的窗格上……

回來

你回來啦。帶著記憶

疲憊的身體和背影回來啦

你知道嗎？甌江沿岸的風

好幾次吹亂我的頭發

那些絲絲縷縷的細節

我已經無法呈現。因為你

我才想起了你。因為想起了你

我才記住了你……

我已經不再想表達那些自由

和跌蕩的抒情了。我起伏的心跳

不足以暗示某種東西的消逝

我等待你的哽咽、自我敘述

請允許我，殘忍地想像你離開時的

樣子……那一定是寂靜和無聲的

省略

……如果可以，我多想

省略來時的線索和逃離的方向

省略一生的情節和高潮

省略身邊的色彩、氣味、詞語和聲音

也省略多余的抒情和敘述

省略猝不及防的青春、流年和時光

當我一個人站在河面之上，可以

很輕很輕地，告訴你們——

我的親人和朋友們，請省略我

像省略，彼岸那些記憶和花草一樣

深處

在晴朗的日子，走出房間

在樹木，被褥和花朵間行走

在陽光第一層，晾曬和嬉戲

在陽光第二層，擁抱和閑聊

在陽光第三層，歌唱和祝福

在陽光更深處，洗澡，駐足和眺望

在更多陽光下穿行，讓更多陽光

抵達更多潮濕的身體和巷道

讓更多陽光，追趕更多腳步和翅膀

在更多平常的上午或者下午

像更多小草一樣，隨風搖晃和張望

讓更多停靠在臉龐深處的眼睛

捕捉更明艷，更流淌的陽光

或者，更像陽光的陽光

遙遠

一陣風，一條河，一只靠在角落里的

蘋果或梨，就可以照亮整個黑夜

黑比夜遙遠。當我穿著鮮艷的皮膚

泅渡或者遠離人群時，我總是聽不到

毗鄰的色彩、氣味，以及時光的停頓……

偶爾的回聲，像雨天屋檐下

濺起的水滴。每個夜晚猶如每個雨天

讓人，突然感覺到空曠和漫長……

鳥群

一樹鳥。鳥動。樹動。風動。

我一個人步履匆匆，走在路上

陽光還沒淌在枝頭，整樹鳥

早已搖動了樹，搖動了我的發梢

也搖動了遠處的電線桿

在與我目光交錯的剎那

一樹鳥，箭一般脫離身體和枝桿

我以為自己也是那樣一只鳥

在這個清晨，我只能做一棵行走的樹

在天暗之前，會戴上黑色的假發

在一群鳥抵達我的肩頭時，我開始

忘記我是一棵樹。我永遠走在

去往天空的路上，看看沿途的風景

還有那一樹鳥，他們在另一個清晨

震落了我的眼淚，震落了那些

懸而未決的落葉。陽光踩在上面

也會發出花開花落的聲響

我就這樣，看著

一樹鳥。鳥動。樹動。風動。

埋在身體里的那雙手，會在干樹枝面前

抽出游離不定的眼神。一群鳥或者一樹鳥

會偶爾選擇停靠在我的嘴唇上，頭發上

然后我不用再說更多話，像其中的一只鳥

樹林

在這一望無際的

遼闊和沉寂里

我的行走

像樹木的根脈一樣緩慢

我不知道我在尋找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

我才會停住腳步

也許，等到沒有光線

也沒有鳥聲時，我才會變得飽滿

像一顆爆裂的松果

寄居在聚滿落葉的地表

也許，若干年后

我才能找到樹林的另一個入口

那個時候，我站在時光面前

接住了最后一片落葉

那個時候，我才能隱約地

聽到夜幕像遙遠的回聲

在我的耳畔

跟隨樹木的生長

在林子里，變得越來越清晰

變得遼闊而又沉寂

（選自郁顏博客《繆斯的寓言》）

○詩觀：

詩是生活的乳汁，生活是詩的乳娘。詩像肉體一樣會跟著我一輩子。他依附在我每一個細胞深處，像呼吸一樣自然。我的生活，就是在瞬間的疼痛后，感悟到永恒靈魂的愉悅。疼痛是思考后，思想綻放的絢麗而深沉的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