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洗腦與瘋狂感恩

社會上的職業不止三百六十行，極少數的職業才有自己的節日，其中護士節和教師節最為隆重，這當然不是沒有理由的。對教師，現在人們基本不太用“靈魂工程師”的說法，而說“太陽下最光輝的職業”。說法的變換，顯示著人們思維認識的變化。

教師固然給人以靈魂塑造，但應當以什么東西去造就人，則是又一個問題。“太陽下最光輝的職業”，意指為教師應當以人類公認的文明的價值觀念去造就人，而不可以將人造就為價值扭曲、思想蒙昧、行為野蠻，卻掌握著“先進技術”的怪獸，否則，“靈魂工程師”的工作就與灌輸歪理邪說的洗腦相當了。

中國的“洗腦工作者”相當多，而且社會上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洗腦欲”。前不久一家周刊登載“洗腦者×××”的報道，主人公是能夠開設600多門課程的×××先生，他暑期在山里給一群參加夏令營的大學生講課，稱“沒人能解釋的所有問題——我的哲學體系能解釋”。

另有一幫搞“團隊精神”的，在企業界極為得勢。現在，幾乎不管碰到誰，我都能聽到“中國人團隊精神不強”的感慨。我已經看到，有越來越多的公司每天都要把員工拉到街上喊幾句“我們的企業理念”、“我們的團隊精神”之類的口號了。教化之功效，真是神奇得很。

按“團隊精神”來理解，自由的個體沒有什么價值，需要組織成一個整體，這才偉大，把自己融化在團隊里，這才是社會的活力之所在。例子呢，永遠是外國人欺我華夏無能的話：“一個中國人是龍，一群中國人是蟲。”我就不知道，到底個性解放還是消滅個性才是活力之源泉？

但最奇怪的一種教育，乃是“感恩”。我當然不是說人不應該有感恩之心。以德報德，以德報怨，感恩已在其中矣，恕道已在其中矣。然而，今日之所謂“感恩教育”，則是一種越來越猛烈的煽動，每次祭出，必然要造成一派東倒西歪、痛哭不止的場面。

感什么恩呢？受了慰問的人，還要撲通通跪倒，好像救濟不是相關部門的本分，而是在沐浴圣恩；學校則讓學生回家給長輩洗腳去，相感之下，多有一家老小都熱淚盈眶的消息。還有“動之以情”的報告會，看到的也多是手絹擦淚、眼圈紅腫的鏡頭，非如此則事跡不能算好。我曾見一個打著很大招牌的“巡回演講團”，講著講著，學生、老師、家長哭在一起，學生滿場子找父母和老師下跪、擁抱。

教師不是洗腦者，學生不是靈魂加工的原材料。教育者如果失去了內在價值上的先進性，光知道給人瘋狂“洗腦”或教人“瘋狂感恩”，那實在是擔當不了“太陽下最光輝的職業”的尊號的。

俞梅摘自2007年10月10日《濟南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