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她,她一身煙灰色衣裙,臉上掛著恬淡印的笑。她向他走來,他覺得,她一下子走進了他的心。
他變得緊張,拙于表達。這跟平日的表現截然不同。他向朋友請教。朋友出了一堆主意,比如,制造機會,英雄救美;比如,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他想一想,有道理,卻又不合適。
那天,她生病了,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想,機會終于來了。
他換了干凈的襯衣,將頭發理好,選出一束艷麗的玫瑰,有些忐忑地走進病房。她在床上看書,面色蒼白,見了他,視線在玫瑰上停留片刻,淡淡地說:“何必破費?”他站在床邊,一時領會不出話中意思,訕訕地,不知如何開口。
第一次表現欠佳。他想起朋友的話:愛情要知難而上。第二次,他買了一只漂亮的果籃,笑盈盈走進病房,坐在她旁邊,說:“我幫你削個蘋果吧?!彼f:“我的胃怕涼,不想吃?!彼氖滞T诳罩?,有些尷尬。
從醫院里出來,他覺得沮喪。愛情沒有進展,他一籌莫展。
他徑直回家,將自己關在書房里,心里郁悶,隨手翻閱書架上的書,那是父親的寶貝,什么古典名著,國內精品選。他想,我現在只想看愛情教科書,父親哪有這樣的書?在他看來,父親是不懂愛情的,他與母親,雖然極少紅臉,可老一代的人,呆板、木訥,他們可以在夕陽下散步,可以在廚房里配合默契,可那是歲月沉淀的親情,跟愛情無關。他想著,搖了搖頭。
他的手在書架間移動,忽然停下來。他看見一個紫色的盒子,端端正正立于書架一角。這個盒子在這里很多年了,他一直熟視無睹。他隨手取下來。
盒上掛一把小鎖,卻并未鎖上。他摘下鎖,輕輕打開。盒里是幾個筆記本,普通且陳舊。他皺皺眉,翻開一個,上面寫著:下午3點,發熱,咽痛,38.2℃;治療方法:自治草藥。第二行,上午8點,咳嗽減輕,體溫37.5℃……分明是一個病歷記錄本。他有些疑惑,本上的字跡是父親的,父親為誰記的病歷?他想了想,喊一聲母親。
母親走進來,看見他手里的本子,愣了一下,接過來,小心翻閱著,像是怕碰壞了寶貝。母親說:“這是你父親為我記的病歷?!彼蹲?,在他的印象中,母親不算強壯,卻很少生病。母親笑笑,說:“我年輕時,體弱多病,長年吃藥,是個藥罐子。因為這,你奶奶一直不同意你父親娶我。我家的人,也覺得你父親出身低微,不看好這門親事??赡菚r,你父親像一頭倔牛,鐵了心思不動搖。晚上,他偷偷翻過墻,跑到我窗下,說:不準你嫁給別人?!闭f到這里,母親臉上泛起紅暈,輕輕地笑了。他也笑了。他從沒想到,父母居然還有這樣的愛情故事。他問:“后來呢?”母親說:“后來,家里拗不過我們,只好同意了。婚后,你父親開始為我記錄病歷,每一次發病的時間、情況、治療方案,都詳細記下。晚上,他硬拉著我出去散步,增強體質。閑暇時,就去后山挖草藥,回來煎煮。說來也怪,不知是吃了他的草藥,還是因他精心照料,我的身體一天好似一天,后來生下你,多年的老病就不再復發?!彼牭萌肓嗣?,捧著這些筆記本,心里充滿喜悅。原來,父親用他的愛情,滋潤著母親,母親的康復,分明是因服用了愛情這劑良藥啊。這些筆記本,哪是什么病歷,分明是最生動的愛情教科書。愛情是什么,愛情是最貼心的關懷與愛護啊!
他用一下午的工夫,在廚房里,對照母親的烹飪書,細細熬了一鍋雞湯。火要文火,鹽要后放,調料要適量。他拎著溫熱的雞湯,走進病房時,她定定地看著他。他說:“喝點雞湯吧,溫度正好?!彼龑⑹掷锏臅畔?,輕輕地笑了,兩只小虎牙露出來,眼睛里,晶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