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凈如同詩筆未落的紙

書名：《芒果街上的小屋》

作者：桑德拉·希斯內羅絲

譯者：潘帕

出版：譯林出版社

我愛它的封面，橘黃色的底，白色的小人，然后就是書名譯者。簡單得如此潔凈，讓人移不開眼睛。像兒時還住在大雜院，落了微微的雨，我們出不去門，便倚在家里木窗上，看清亮的樹葉，成了雨滴的滑梯，呼朋引伴般亮亮地跳進地面的小水洼里。手里握著這樣一本小書，抬頭時不禁想，天晴就好了。低下頭，這本小書可以吸引我們整個下午，直到天光散盡，黃昏來臨，家里的大人就快回來，大雜院又將熱鬧歡快起來。

其實它有很深的含義，可是我更愿意你把它當成一本優美的童話來讀。我不想你們因為它的意義而讀它，而只是因為它美，尤其當你輕聲朗讀時，感覺每一個音節與你唇齒相碰的跳躍調皮。

有一個女孩兒叫埃斯佩朗莎，她因這個名字不美國化而自卑，有3個兄弟姐妹，跟隨父母從墨西哥移民到美國。全家人最大的夢想，是要有一所自己的房子，房子是白色的，四周有樹木，要有一個很大的院子。不用每年都搬家，不用交房租給任何人，有3個衛生間，那樣洗澡的話就不用告訴別人，一所可以指給別人看的房子。可是他們沒有，住在芒果街上一個窗戶小得讓你覺得它們像是在屏住呼吸的房子里，一家六口。

可是這不妨礙小埃斯佩朗莎在心中眼中開出自己的世界與美夢。看她寫媽媽的頭發，“好像一朵朵小小的玫瑰花結，一枚枚小小的糖果圈，聞到的氣味又那么香甜，是那種待烤的面包暖暖的香味，是那種她給你讓出一角被窩時，和著體溫散發的芬芳。你睡在她身旁，爸爸打著鼾。哦，鼾聲、雨聲，還有媽媽那聞起來像面包的頭發”。這樣的孩子，這樣的美夢，貧窮富有有什么關系呢？

芒果街上住著小埃斯佩朗莎的世界：一個養無數只貓卻不愿與芒果街上的人為伍的凱茜；長著一模一樣雪糕似厚嘴唇的拉切爾和露西姐妹；有一家舊貨店，店主總在黑暗中悄悄地跟隨著你的手，你不買東西他是不會開燈的；有人偷了凱迪拉克來芒果街，帶著他們驚險地在街區穿行；一個叫瑪琳的女孩子，靠著賣雅芳和照看表妹們攢錢，一邊想著回波多黎各與表哥結婚，一邊夢想著在美國找到一個有錢人；芒果街上住著羅莎·法加斯，她的男人一句話不說一個大錢不留便消失，給她留下一堆根本管不過來的孩子，而她也只能任由他們去；還住著阿莉西婭，沒了媽媽，她便繼承了媽媽的搟面杖，為父親與兄弟們起來做早餐，準備午餐，她總是睡不醒，而她終于因為不停地讀書，而能夠離開這里，去大學里讀書；對面的樓上住著一個叫瑪瑪西塔的女人，跟著男人來到芒果街，她拒絕出門，拒絕講英語，可是她的寶寶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英語，她的世界馬上崩潰；還在上學的薩利結婚了，她說她喜歡結了婚后的生活，因為丈夫給她錢，她很快樂，除了有時她丈夫會發脾氣，除了他不讓她在電話上聊天，不讓她往窗外看，他不喜歡她的朋友，那她就呆在家里，看著她所擁有一切，他們的毛巾，烤面包機，鬧鐘和窗簾；埃斯佩朗莎的媽媽，突然和她說：我本來可以出人頭地的。媽媽中斷學業，只是因為她沒有漂亮衣服可以穿出門去，媽媽卻仍然對小埃斯佩朗莎說，我那時是個聰明人。所有這些人，構成埃斯佩朗莎的少年世界，他們貧窮，可他們并未停止生活，依然在這條小芒果街上，在這條市長都不管的街上，有著自己的愛與離別，有大聲的嘆氣和清亮的無所顧及的笑。

埃斯佩朗莎也有自己小小的煩惱與快樂。她用5塊錢買來友誼，和另外兩個小孩兒湊錢買一輛自行車，3個人騎一輛車在街區一圈圈的風馳電掣；去參加小表弟的洗禮，媽媽給她買了新裙子，卻忘了給她買新鞋子，她只能穿著平時上學穿的舊涼鞋，把腳藏在椅子下面，不敢和男同學去跳舞，拿喬叔叔說，你是這里最漂亮的姑娘，然后埃斯佩朗莎便忘記了那笨重的鞋子，和叔叔跳了整晚，而那個曾邀請她的男孩，便也看了她整晚；她小小的年紀已經想到髖骨對于一個女人的意義，她說它們像玫瑰花一樣綻放，還要學會像女人一樣用髖骨走路，就是好像你身體的一半想往這邊走，另一半卻想往那邊走；上高中的時候打第一份工，不敢跑到餐廳里吃飯，就在盥洗室里很快地吃完，然后被一個眼光和善的人強行捧著臉，重重地親她的嘴，不放開，就完成了她惟一的初吻；她也經歷了爺爺去世，她的爸爸像件外套一樣皺縮起來，哭了，勇敢的爸爸哭了，埃斯佩朗莎想如果要是自己的爸爸去世了，自己會做什么，便把爸爸抱在懷里，抱啊抱住他。這些她身邊的人，像長大后一直仔細留存不肯扔掉的賀年卡，有著陳舊的光輝，也像長大后打開兒時的玩具箱，每一件都已陳舊，可是每一件都如冬天的暖被窩讓人依戀。

小小的埃斯佩朗莎就這樣經歷著長大的世界，看到那些心懷離開芒果街的女孩子，像燈下獨自起舞的人，在某個地方唱著同一首歌，她們在等一輛小汽車停下來，等著一顆星星墜落，等一個人改變她的生活。可是，沒有人離開，即使有些人離開了不多久就又回來，因為讓她離開的那個男人把改變給了另外的女孩兒。

小埃斯佩朗莎從小喜歡故事，有一天也依靠寫故事離開了芒果街，可是，芒果街上的人不會知道，她離開是為了回來。為了那些她留在身后的人，為那些無法出去的人。她做到了，小埃斯佩朗莎便是長大后的桑德拉·希斯內羅絲，她在30歲時寫下這部詩一樣的小說《芒果街上的小屋》。給與她類似的孩子看，給美國人看。

埃斯佩朗莎從不曾忘記一家人的夢想，長大后變成她自己的夢想，“我要一所自己的房子，不是哪一個男人的房子，也不是爸爸的，是完完全全我自己的，有我的書和我的故事，只是一所寂靜如雪的房子，潔凈如同詩筆未落的紙。”

如果你是一個女孩子，夢想著有一天離開現在的一切，去實現你從小深埋心底的夢想，想過，我們可以不依靠別人嗎？只依靠自己，自己給自己買房子，自己給自己買鉆戒嗎？就像當你還是一個小姑娘時，只做著那些美夢，身心與靈魂都清澈如溪，而從來沒想過要一個男人來拯救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