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鱔魚的父親

小暑前后，正值鱔魚上市時節。

趁端午節回鄉下看望父母的機會，我從集市上挑了好幾斤肥大腹黃者。我知道家里除了父親不愛吃鱔魚外，母親也和我一樣喜歡這道美味。

俗語云“小暑黃鱔賽人參”。營養學研究成果表明，鱔魚富含磷、鈣、鐵及多種維生素，是一種高蛋白低脂肪的食品，尤其是中老年人的營養補品。《本草求真》也曾記載：“鱔稟土陽氣以生，性善穿穴，力堅而銳，無足能竄，與蛇同性，故能通經達絡，治十二經風邪，并耳目諸竅之病。”對于身體一直不好的母親，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恩之情。沒想到，母親一看到我提著的一大桶鱔魚就眉開眼笑起來：“好，買得正好，武仔懂事啊！”

可到了晚上，母親卻把2/3的“鱔段湯”端到了父親的面前。我疑惑地問道，父親不是不吃鱔魚的嗎？母親回答說：“你還真以為你父親不吃鱔魚啊，那些年他是省著給你們姐弟倆，編造一個理由啊！如今他身體不行了，是該補一補了。”聽了母親的話，我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看著老態龍鐘的父親，往事開始在腦海里一一浮現。

那時的父親還年輕力壯，是個不知疲倦的漢子，職業是泥瓦匠。初春后，勤勞的農戶開始深翻耕沉睡已久的水田，經過春天溫暖氣息的濕潤，鱔魚和泥鰍開始從洞穴里鉆出來。這個時候，為了改善家里的伙食，父親常常是白天幫人家做完一天的工，晚上還要出去抓魚。但泥鰍相對于鱔魚而言，似乎更狡猾一些，所以每次的戰果都是以鱔魚為主。

在那個年代里，點燈用的油都是節約著用的，農家人都會去采集松枝做燃料。傍晚時分，父親會提起斧頭將山里砍回來的松枝劈成一指長二指寬的小木條。這種木條會在太陽的暴曬下將里面的松脂全部分泌出來，最適合燃燒，而且基本上無煙。晚飯后，父親就將小竹簍斜挎在腰間，右手拿一把用來抓魚的夾鉗；左手則將幾根小木條裝在一個用鐵絲彎成、燒得很旺的籠子里，用于照明，其余的則裝在背簍里以備添加。大部分時候父親都會在我們姐弟倆睡覺后滿載而歸。第二天母親就會在我們所帶的飯盒里壓上滿滿的黃瓜炒鱔魚，所以整個春夏兩季都是我們姐弟倆最快樂的日子。

但對于父親，我一直認為他是一個太過嚴厲的人，所以我們之間的言語很少，更談不上溝通。于是在他似乎很冷淡的態度下，請父母和我們一起住到城里去的事情也就這樣耽擱著。直到今天，母親說穿了父親不吃鱔魚的“謊言”，包括他不愿來城里和我們一起住，是因為擔心城市的消費水平高會給我們增加一些經濟負擔。我才深切地感受到：父親對于我們子女的愛是不用言語來表達的，而是細化在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