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里走出來,打定主意天黑之前不再回去。馬躍不想被人找到。
這些天馬躍的心里老揣著一件事,這件事的遲遲未到和懸而不決便演變成了一個問題。劉雯到底來不來看啊?同意了要來看的,怎么老不來?他問高姨幾次了。高姨的老公和劉雯在一個單位,住也在一幢樓。通過高姨,馬躍做了前妻大量的工作,劉雯終于同意有時間就來看看了。但劉雯說的這個“有時間”就像個哲學概念,具有空洞的虛幻和無限的延伸性。等了許久,一直沒讓馬躍得到她具體的行動。
今天是啥時候了?又過去了多少天了?馬躍想。
尹玉玲走出家門時神情顯得輕松,還有些懶散,再加上點兒閑適。她不愿意呆在家里,是一時間覺得無聊。起床后,見客廳的茶幾上壓著一張紙條,是兒子德全寫的:媽,廠里今天安排加班,我回來不了,不用等。祝除夕愉快!這么說,在家里老呆著就只剩下一件事:等候張大康。
我這樣傻兮兮地等他干嗎?尹玉玲想。
尹玉玲等候張大康,是他們婚姻生活的組成部分。像許多再婚家庭一樣,尹玉玲和張大康的家并沒有完全合在一起,而是各人都保留著自己的住處。張大康倒是很希望能徹底地搬到尹玉玲家里來住,因為他在自來水廠的宿舍只是個單間,但尹玉玲不愿意。她覺得這樣一來顯得很塞,很堵,而且,她總會產生心理障礙。
她家是兩室一廳,外帶廚衛,有七十來個平方,一家人應該夠住,但問題首先是張大康好像太愛尹玉玲了,恨不得成天都粘在她身上,反而讓她覺得個人空間不夠。另外便是德全,兒子的存在總是會影響到尹玉玲的感覺和情緒,尤其是在那種時候。只要張大康晚上沒走,尹玉玲就會覺得墻和門都太薄了,他們的動靜德全會聽得一清二楚,他就在隔壁房間,已經滿二十歲了。張大康也明白,只有當德全不在的時候,他和尹玉玲才能完全盡興。
只要德全在家,張大康就很少留下來過夜。這種情形較久,尹玉玲偶爾就會去張大康在自來水廠的宿舍,但不常去,那里的條件太差。德全不在家,張大康晚上就必定不走,這已經成了習慣。
馬躍煩透了自己的忍耐。
高姨通報那個喜訊的時候,臉上激動而歡愉的神情讓馬躍至今記憶猶新。高姨是個名副其實的熱心人,就像在她這個年齡而又古道熱腸的所有中年婦女一樣,年紀輕輕夫妻就分手的事最讓她看不下去。所以她奔過來時就像是中了大獎似的,一把抓住馬躍的胳臂就直搖晃:答應了!她終于答應了!劉雯說有時間就過來看一下,你可得做好準備……但往后就一直沒有了下文。
啥時候了?不明擺著的嗎,今天已經年三十了。年三十,這是啥日子!豈不是太過分了!馬躍打定主意,在年三十這一天他要徹底地擺脫掉這件一直讓他牽掛和企盼了多日的事。他不僅要做到不去想,不去念,而且從時空的角度也要做到隔絕。也就是說,即使是劉雯突然在今天出現,突然地要來實踐她答應過要做的事,也不能夠找到他。為此,他關掉了手機。當然,只關掉手機是遠遠不夠的,還有座機呢,還有能把人堵住的家里呢。他決定離開家,不回去了。至少整個白天都不回去,劉雯答應要來看的事,是只有在白天才能做的,只要能夠捱到晚上,就無所謂了。
馬躍走上街來,發覺街面上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樣冷清,來來往往的人仍然很多,他有點不舒服,過去年三十的街面上并不是這樣的。銀豐商廈的大門前搭了個大展臺,更讓他產生了虛幻的感覺,這時候,他看見了那個女人。
尹玉玲沿著街邊慢慢地踱著,她準備再走一小會兒就回去。原本只像是個調皮的孩子,不相信那用積木搭起來的房子用手一戳就會倒塌,就偏想用手去戳一戳,試試,但又并不是真要讓房子倒塌。張大康是會來的,大概這時候已經在家里等著她了。尹玉玲很慶幸自己沒帶手機,而讓它就在床頭柜上擱著,讓張大康去打電話吧,手機的鈴聲會詫他一大跳,她笑了一下。為什么一有空就必定來呢?這“必定”讓尹玉玲有些乏味。當然,今天是年三十,一家人“必定”應該團聚。尹玉玲父母早亡,哥哥和妹妹都在外地工作,已各自成家。這樣團聚的家人除了德全,就是張大康了。張大康今天無論如何都會來,德全的意外缺席,他肯定會暗自高興的。
就在這時,一輛紅色的摩托車躍入了她的眼簾。
尹玉玲一怔,這是她的第一個反應。第二個反應是扭頭往前后左右看,張大康!要是遇上了張大康,怎么辦?還沒定下神,從超市里走出來了個小伙子,臂彎子里挽著個年輕姑娘。
“德全!”尹玉玲叫了一聲。
“媽。”小伙子轉過了頭。
果然是德全。
“德全,你怎么在這里?不是在廠里加班嗎?”
“加班……是加班嘛,我請了個假,來買……買點東西。”德全把一只手往上提了提,他正拎著一個鼓囊囊的購物袋。
“是嗎?”尹玉玲看旁邊,那個姑娘有些難為情。這姑娘她見過,和德全一道到家來過兩回,但還沒說就是正式的女朋友。她又問:“幾時回廠里呢?現在就回嗎?”
“是,現在就回。就回去。”
這時候,德全犯了個錯誤。要德全不犯這個錯誤又是不可能的,他走向了那輛紅色的摩托車,打開車后的尾廂,將手里的購物袋裝了進去,然后開了車鎖,將車推到了街面上。就在他揮手和母親作別,然后讓自己和女友都騎在了車上,一腳踩響了油門,掛擋欲離開之時,尹玉玲厲喝一聲:
“德全!”
車身猛然傾斜了,德全單腳支地,艱難地扭過了身子,臉上帶著難堪的笑,他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尹玉玲大聲責問:
“你怎么騎著張大康的車?咋回事?”
德全掛擋滑行了,猛然加了速,車屁股后面吐出了一大團青煙。煙霧之中,德全載著女友“噠噠噠”地飛車離去,扔下了一句話:
“媽,祝你們春節快樂!好好過。”
尹玉玲氣昏了。漸漸地,她理出了些頭緒,在德全和張大康之間,肯定存在著某種交易,這輛摩托車就是明證。這交易的內容還有哪些?尹玉玲也才明白,這段時間德全老是加班,尤其上夜班,每月在家過夜的日子就少多了。這是張大康的陰謀!看不出來啊,張大康,原來你還挺聰明!
不回去了!就在這一刻,尹玉玲作出了決定。
尹玉玲認識張大康是在離家不遠的一根電線桿上的小廣告,一個手機號碼,旁邊寫著“水電氣維修,服務周到滿意”。正好她的水管閥門壞了,就試著撥了那個號碼,一會兒就來了個身板敦實的中年男人。張大康手藝麻利熟練,態度熱情憨厚,一會兒就換好了水管閥門,還把尹玉玲家里的灶具插座開關等通查了一遍,到頭來也只收換閥門的錢,讓尹玉玲在滿意之外還存了幾分感激。后來凡是遇到這一類事,尹玉玲就撥打這個號碼,再后來沒這類事也撥打,最終他們談婚論嫁了。張大康的老婆病故不久,這使有類似遭遇的尹玉玲深感同情。張大康沒有兒女,這一點她很是滿意。還令尹玉玲感到滿意的,是張大康的憨厚溫和,身體好,精力足。但這些又可以成為繩索,將人捆得緊緊的。當張大康常常用這根繩索將她捆緊,勒得有些透不過氣來時,尹玉玲就想,你就是拿一次來主動不理我,生生氣,或者是罵我一頓,打我一下也好啊!
不回去,至少,白天不回家去,甚至一直捱到晚上,十點多鐘,或者中央臺的春節聯歡晚會結束以后……看你怎么辦。這時,耳邊傳來了一陣響亮激越的搖滾音樂聲。尹玉玲抬眼一看,見銀豐商廈的門前圍著黑壓壓的一片人,那里搭起了一座扯著紅色背景布的大展臺。
尹玉玲擠進了人堆,愛看熱鬧,這是女人的天性,她也不例外。展臺上的光景非常隆重熱烈,背景布上是一排金色的大字:美雁迎春大聯展。大字之下的兩旁,分別是一座城堡似的大音箱,里面正奔騰咆哮著千軍萬馬。臺上正有一群女人穿著新款的羊絨大衣在走動,嘻嘻哈哈的,兩位主持人手里拿著個電喇叭:快來呀,上臺有獎!機會多多,優惠多多,快來呀快來!快來呀……哇哇啦啦。臺下人頭攢動,喧嘩陣陣,尹玉玲這時候聽到了一個聲音,她并未意識到這是沖自己來的。
“你怎么不上去試試?”
聲音就在腦后。它再次響起來時,尹玉玲才轉過了頭,她感覺到了對方說話時呼出來的熱氣。
“你怎么不上臺去試試?”
尹玉玲笑了。身后的那個男人繼續說:
“你身材那么好,真的……該去呀!”
就只因為這句話。
尹玉玲很清楚自己有一副好身材,但她常常暗自感嘆,知道這一點的人似乎并不多,特別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己已無可挽回地進入了中年婦女行列的時候。前夫非常欣賞她的身材,但已撒手離去,青春浪漫的歲月,隨著那場車禍的到來永遠劃上了句號。現在這個張大康……尹玉玲知道自己的身材在他的那份黏糊糊的愛中是獨立不出來的,她不止一次問過:大康,你究竟看中了我的什么?我到底是哪里好呀?張大康只是搓著手,嘿嘿地笑。再問,還是搓手,笑。逼到了頭才說,都好嘛,我看……你哪都好。這是很難令尹玉玲滿足的,她不但要知道好,還要知道為什么好,哪里好。這個男人一語中的,尹玉玲心中一動,頓時有了相見恨晚的感覺。
他對自己的留意也并非只在今天,尹玉玲心里清楚。
尹玉玲幾乎每天都要去晨練,就在濱江路上的一個小廣場,不只是健身,也是為了要保持一副好身材,捎帶著還要隨時展示。在小廣場上,身著緊身衣褲的尹玉玲很是奪目。她從不與人扎堆,那些舞劍的,弄扇的,跳健身操的,大都是些早已肥胖松弛得一塌糊涂的中老年婦女,她從不沾邊,只一個人獨練,為的就是要“奪目”。這樣她就注意到了另外一個孤獨者。男人也是一個人,每天早上來穿過小廣場,消失在江岸之下。重新返回時,渾身已是濕漉漉的。男人會在小廣場上作停留,他一個人站著,做一套游泳過后的放松動作,他只穿著條短褲,其余精赤,哪怕在冬天也是如此。
“快上來,這組就差一個了!還有沒有?快上來!”兩位主持人的聲音在電喇叭里鼓噪。
走上展臺時,尹玉玲朝后面看了一眼,她碰到了男人鼓勵的目光。
每個參加者穿上促銷商品女式羊絨長大衣,在節奏鏗鏘的搖滾樂的伴奏下亮相,走步。臺下就坐著評委,勝出者會得到一份優厚的獎品。要參加的趕緊準備呀!主持人還在繼續鼓噪。尹玉玲為自己選了一件紫羅蘭色的,在穿上大衣時,尹玉玲便信心倍增了,果然,尹玉玲在這一小組輕松勝出,得到了一張又松又軟的大浴巾和決賽資格。
在臺下的長條椅上坐著等決賽時,四周都是喧嘩和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尹玉玲不可能站起身來用眼睛去搜尋那個男人,但她知道,他一定仍在人叢中,在等著看她最后登臺,而且希望她再一次取勝。
尹玉玲再為自己選擇了一款天青色大衣走上臺,這種顏色與自己更為般配。她盡量地將動作舒緩,放慢,把一切都做得盡善盡美,天青色的羊絨大衣穿在身上,她更顯得頎長,飄逸,以及平時所不常見的高貴和雅致。
馬躍望著正在臺上走步的女人,覺得一切非常熟悉,而又陌生。
最后的獎項只能屬于她。
特等獎有兩種領取方式,一種是現金500元,另一種是有名的祥龍酒家消費券500元。馬躍看見了女人的選擇:從主持人手中接過了那張粉紅色的消費券。
促銷活動結束后,看熱鬧的人都四下散去,馬躍仍站在原地沒動。女人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有點不好意思,但微笑著說:“怎么樣,我走得還不錯吧。方便的話一起吃飯去吧。我真的想謝謝你。”
馬躍一下不能肯定該不該去。
“走吧,不吃白不吃,別想那么多了。”女人說。
“你……怎么,就一個人?”馬躍還是想到了這個問題。
“我是一個人。”女人的頭沒動,“你不也是一個人嗎?哦,如果你要回家,不去也可以。如果……你想把家里人一同叫來,就叫吧。”
馬躍趕忙說,我也是一個人。
也就是說,在年三十這天,像他們這樣沒有家人可以團聚的孤身男女,由于極其偶然的原因,碰在一起了順便吃頓飯,有點過年的樣子,是完全應該的,是再好不過的。何況,他們還算得上并非陌生呢,他們心安理得地往前走了。
酒家里非常熱鬧,作為全城享有盛名的餐飲場所,年夜飯的生意自然十分火爆。幸好他們持的是銀豐商廈的促銷就餐獎卷,座位是預留著的,否則哪怕提前一個星期,一般人也甭想在祥龍酒家訂到年夜飯的座位。馬躍和女人高高興興,明顯地受到了酒家氣氛的感染。女招待把菜單遞上來時,兩個人推讓了一番。女人說,你點吧,喜歡吃的盡管點。馬躍說,你點,我是客。女人又說,幾時變成客了?是你叫我上我才上臺去的。馬躍把菜單接了過去,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白宰雞,紅燒魚,甜咸燒白,大蟹對蝦,清蒸松茸……馬躍點起了菜。越點越放松,越點越興奮,有些忘乎所以了。兩個人要吃掉500元!他覺得餓了,可以吞得下整個世界。女人在桌對面坐著,神情顯出了淡漠,眼光閃爍。她好像是個看客,正在發生的事情似乎與她沒有關系。
女招待拿著點好的菜單走了,桌面上還是空空如也。馬躍朝女人看過去一眼,她也看著他。吃這樣的一頓飯,真有必要嗎?他們都在對方的眼神里讀到了這樣的意思。
要不是突然發生的變故,高姨就撥出了那個電話號碼。馬躍已經看到了那一連串的動作:高姨把手機掏了出來,翻開蓋子,右手的拇指開始按鍵。左手向前平伸,沖著馬躍,手掌完全張開:馬躍你別走,你可不能走!就在這時,四周猛然間變得漆黑一團。
燈光滅了。
馬躍是去洗手間,菜點好后上桌還有一段時間,馬躍想去方便一下,便看到了高姨。馬躍在熱氣騰騰觥籌交錯的酒席之間繞行,一下子就和高姨打了個照面。高姨坐在一張已經圍滿了十來個人的大圓桌旁,眼睛一亮叫出了聲:
“馬躍!”
“高姨。”馬躍將腳步停住。
“你……你怎么在這里?”
“我……我”馬躍不知怎么回答。
“你沒回去?你沒回家去過?”
“還沒回去。”
“那你快回去,趕快!你看天都黑了。”高姨顯出了著急。
“我……我還要陪人吃飯。”
“你吃什么飯呀,你這頓飯咋能在這里吃?”高姨更急了,“你快回去……”
“為什么呀?我……”
“你呀……”高姨不出聲了,掏出手機開始按鍵。另一只手沖馬躍伸著,那意思是你別走,還有話跟你說,但燈光突然就滅了。高姨顯然被打亂了計劃,黑暗中馬躍聽見她高叫的聲音:快回去呀馬躍,回家去你就知道了!
馬躍不愿意讓高姨看見自己和一個別的女人在一起,幸好燈光滅了。借著從外面大街上路燈透進來的微弱光亮,從衛生間出來,店堂里十分混亂和嘈雜,叫嚷和抗議的聲音響成了一片。她還在嗎?馬躍朝來的方向摸了過去,看見那張小方桌旁仍然坐著個人影。她還在呢,他稍稍松了口氣。
其實,尹玉玲已經打算走了。
男人起身離開,說了一句對不起,我去方便一下,尹玉玲心里就有了異樣的感覺。夠了,該收場了,她想走了,對這意外的還沒開始的年夜飯已失去了興趣。她決定走,又猶豫了一下,是不是等他回來說一聲再走?不辭而別總不好吧。一猶豫便有了另一個結果:燈光熄滅以后——走不了!此時,尹玉玲聽到了酒家的人亂紛紛的對話:
“電閘燒糊了,經理。怎么辦?”這是個女招待。
“快找劉火兒!”被叫做經理的那個人大聲叫道。
“經理,劉火兒不在的,他昨天說不干了就走人了。”
“那趕緊另找人呀,愣著干嗎,這生意要砸了!”
“去哪里找啊,這么晚……”
腳步聲,四下的吵嚷聲,酒家里亂糟糟的。不少顧客在大聲抗議,有的開始叫罵,也有的起身離去。一個聲音從店堂的門口飛了進來:
“經理,門外電桿上有個小廣告,專業維修水電氣的!”
“那就趕快!快打電話!號碼是多少?”
就這樣,一串熟悉的阿拉伯數字清晰地傳入了尹玉玲的耳中,并很快轉化成了一個名字:張大康!他并沒有聽她的勸告,仍在偷偷地干私活,仍在四處張貼那些丟人現眼的小廣告,仍在……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小廣告貼到了祥龍酒家的大門口,此刻會將他迅速召到這里來。
好!
在這年三十的夜間,在所有的人都在忙著和想著和家人團聚的時候,要是張大康能來,說明了什么呢?這個時候他應該正在等她回去,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心焦如焚,要是他能夠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酒家被燒壞了的電閘,為了別人的一個完全可以不加理睬的求助電話而出來,張大康,你就還算有種!那就說明我們之間還總算存在著一些陌生,還總算有著不太了解,也就是說我們之間還有著待發現的空間,就還有著去發現的沖動和欲望。你就還不是黏糊得無可救藥,就總算還有希望,有救。陌生和不太了解蘊涵著新的東西,對常人常理而言這有些不可思議的,但尹玉玲就是這種人,她愿意自己的生活中能帶一些陌生和新鮮。
馬躍就看到了最終的一幕。
酒家里仍然亂紛紛的,女招待忙著在每張桌上點起了蠟燭,店堂的光線仍舊很昏暗。門口終于起了一陣喧嘩:來了!電工來了!就像被久候著的大人物似的,酒家的人簇擁著一個中年男人迅速地去了后堂。馬躍坐著沒動,女人也沒動。
當酒家的所有燈光一下子通明,店堂內外響起了一陣歡呼,那個修電的男人帶著微笑從后堂走了出來,這時候,女人響亮地叫了一聲。
“大康!”
馬躍覺得,她的聲音充滿了激情,讓人聽起來非常感動。
這天晚上,燈光仍然繼續讓馬躍遭遇著問題:遠遠望去,家中的窗戶上透露著一團柔和的光暈,怎么回事?這是他從祥龍酒家回去,在離家不遠處望過去的時候。他非常驚訝,忘了關燈嗎?不可能,自打昨晚入睡,家里的燈根本就沒開過。這時候,高姨說的話猛然間蹦到了他的心里:你怎么還在這里?快回去!趕快回去!……劉雯,肯定是她!是前妻劉雯正在家里等著他!馬躍記了起來,房門的鑰匙劉雯手里留著一把。
燈光輝映著,使家里的那面窗戶洋溢著無限的溫馨與暖意,以及無限的希望與憧憬。望著望著,馬躍的心里又有些不踏實了,他覺得那面窗戶像一雙眼睛:充滿了關切,期待,但又時而捉摸不透,閃爍著一絲狡黠。
責任編輯 張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