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知道晏陽初這個名字,還是在上小學的時候。
不記得從一本什么課外書上看到這樣一則介紹,說晏陽初早在1943年的時候,便獲得了“二十世紀對世界影響最大的十大偉人之一”,和兩度獲得諾貝爾獎的愛因斯坦,以及美國大哲學家杜威等人齊名。
文章對他的介紹只有寥寥幾筆,說晏陽初是世界上平民教育運動的發(fā)起者和領導者,他一生致力于鄉(xiāng)村改造運動,在世界范圍內(nèi),為貧苦人們打開了一扇通向智慧和富足的大門。
他的貢獻,于當時懵懂的我,并不是很在意,我所在意的,只是因為他的籍貫:四川巴中。
我為我的家鄉(xiāng)有這么一位偉大的人物而沾沾自喜著。
后來每每與人談及,說巴中有這么一位具有世界聲譽的平民教育家,聽的人大多搖頭,說沒有聽說過。心中也就嘀咕:怎么連晏陽初的故鄉(xiāng)巴中,都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呢?是不是我搞錯了?
后來,進了巴城讀書,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巴中城一個叫大塘壩的地方,那里果然有個晏陽初紀念館。我很高興,抽一個周末,專門去拜謁了。
一座三層樓高的磚房,前面有個小小的庭院。長著幾棵什么樹,枝葉倒還茂盛,房子前面掛著一個牌子,寫著“晏陽初故居”幾個字。房屋很陳舊,與巴中古老的魁星閣毗鄰,倒可以顯現(xiàn)出些幽深的景致來。
不過,其時那紀念館正做了一個幼兒園。除了一間緊鎖著的屋子,一個木制的牌子,透露出些許的信息外,已經(jīng)絲毫看不出這房子與一個譽滿全世界的大教育家有什么關(guān)系。
后來,到了外地讀書,班里的同學都常常夸耀著自己家鄉(xiāng)的美麗和富饒,名家輩出,說得眉飛色舞。我的故鄉(xiāng)巴中,那時還是一個山高水清,十分貧窮的地方。在同學們眼里,我就是一個來自大山深處的山里娃。輪到我說了,我實在找不出自己家鄉(xiāng)的優(yōu)秀來,雖然我是如此的愛她。許多時候,面對同學們憐憫的眼光,我都覺得很不舒服。
有幾次,我就抬出了晏陽初,說他是世界偉人,和愛因斯坦齊名。聽的同學卻大都搖頭,說根本就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眉眼里就是嗤笑,笑我亂說。而我也就心虛,不敢再言。
到學校的圖書館去找了找,沒有找到我期待的資料。心里就想,這晏陽初,估計是對國人沒有什么幫助吧?要不,怎么在中國,很少有人知道他呢!又或者說,他有些浪得虛名吧!
疑問一直梗在心里。沒有得到解答。
畢業(yè)了,又回到了故鄉(xiāng)的小城,工作、學習、生活。心里的疑問,也就一天天的解開。由于工作的性質(zhì),往往有到外地出差的機會。我也就有了常常光顧許多書店的快樂,慢慢的,手頭就積累了一些介紹晏陽初的書籍、文章。
對晏陽初的了解,也就一步步的加深,緊跟而來的,慚怍和汗顏,也就一愈一日的加劇。
原來,遠在幾十年前,那個從巴山深處走出
來的名叫晏陽初的寒門子弟,在神州廣袤的農(nóng)村里,和一群當時中國最優(yōu)秀的知識分子,進行著一場多么廣闊的鄉(xiāng)村教育運動。他和他的同事,躬身前行,一心為民,為了中華民族的振興,而努力奮進著。后來,他把自己的鄉(xiāng)村改革理念,推進全世界,為地球上最苦難的人們的幸福,窮盡了一生的心力。
不知道者,是無知,現(xiàn)在,我知道了,而不告訴更多的人,就是對偉人的不敬。
一個愿望就在心里悄然滋生:總有一天,我要寫一本書,寫一寫晏陽初,寫出我心中的仰望,讓許多尚不知道他名字的人,熟悉他,理解他,記住他,緬懷他。
同在桑梓,后輩如我,以筆為口號,當是最好的紀念方式。
真的下了決心要寫書,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的資料簡直太少了,也就意識的加緊收集著有關(guān)晏陽初的各種資料。
那已經(jīng)是上個世紀的末期,市面上與晏陽初有關(guān)的書籍還是不多,故鄉(xiāng)的小城就更少了。每次有了出差的機會,辦完正事以后,我總是第一先跑進書店,搜尋與之相關(guān)的書籍。
功夫不負有心人,七八年下來,陸續(xù)的,我的手頭有了一些書籍資料:《晏陽初文集》、《晏陽初傳》、《告語人民》(晏陽初和美國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賽珍珠合寫)。還有許多介紹中國平民教育和世界鄉(xiāng)村改造運動的史料,回憶錄、報告文學……
我一邊仔細地閱讀資料,一邊構(gòu)思著自己的寫作切入點。正在這時,我收到了晏陽初博士的侄兒——晏鴻國先生慧贈我的書記:《晏陽初傳略》。
看得越多,了解越深,對晏陽初的敬仰也就更深。仰至彌高,彌堅,要為他寫一本書的決心也就更加的堅定。
不過,我卻久久地不敢提筆。雖然我也寫過許多文字,出版過十多本書。已經(jīng)有這么多書寫到他了,我又該怎么寫呢,我還有寫的必要嗎?我常常問自己。
但我,卻放不下一直以來的心結(jié)。長久的猶豫中,我不停地給自己打氣,一定要寫,而且,不能與人家重復。
我又一頭鉆進了資料,這時,我發(fā)現(xiàn),就書店里現(xiàn)有的寫晏陽初的書籍,大多是注重了史料的搜集,鄉(xiāng)村運動的功績,而忽略了對他本人的刻畫,缺少活動的細節(jié)。史料有余而文學色彩不足,讀起來讓人覺得枯燥。
也許,這就是晏陽初一直不被人們所熟知的一個原因吧!
我在想,要寫好這一本書,對我來說,難度是很大的。首先,我只是一個業(yè)余的寫作者,我怕自己才力不逮。其次,我有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嗎?
這時候,我手頭已經(jīng)匯集了一大堆描寫名人的傳記文學:《巨人傳》、《梵高傳》、《中外歷史名人傳》、《偉人毛澤東》、……,休息的時候,我常常抱著這些書啃到深夜。希望能從這些優(yōu)秀的書本里,找出一條合適自己的寫作道路來。
2004年5月,我終于擬好了寫作提綱,準備動手寫作了。我預計用三年或者更多的時間,完成此書的初期創(chuàng)作。初步擬定,全書分八章,四十萬字左右。
也就在這個時候,受了組織委派,我被調(diào)到了另一個地方,接手一項比我以前更加忙碌的工作,我必須全力以赴,讓自己負責的工作迅速走到正軌上來。
又是幾個月過去,我的寫作提綱還是幾張薄薄的紙。
等我真正提筆寫作,已經(jīng)是2006年的10月初了,故鄉(xiāng)巴中到處已經(jīng)是一派豐收的喜悅。而我,也遠在離巴中百余公里的另外一個縣城里,從事一項我以前并非十分熟悉的工作。對家鄉(xiāng)有了距離,有了凝望的心態(tài),我也就對晏陽初博士的桑梓情,有了切身的體會。
我就選擇在這樣的一個香氣彌漫的秋夜,坐在我單身宿舍臨窗的桌子上,鋪開稿紙,動筆寫下了一行行文字。
外面是漆黑的夜,有暗香涌動,一如我圣潔的心。
燈光寂寂,窺我伏案的跋涉,那一行行文字,無不滲透著我的感動難言。
隨著寫作的逐漸深入,我的心也就越來越忐忑不安。史料的紛繁讓我難以抉擇,細節(jié)的模糊又使人難以成行。擬訂好的提綱,早成了廢紙。我已經(jīng)走上了這陡峭的山路,無法或停。身體和智力的雙重煎熬,讓我常常心力交瘁。而文稿,按照它自己的流程,向前行進著。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份虔誠的寫作要到什么時候才是個盡頭。而我,在深夜里寫下的這些文字,又將呈現(xiàn)一個怎樣的面孔!
六個多月里,一百多個夜晚,我常常在嗟嘆和憂生患世里沉沉浮浮,幾十年前的那些可敬的身影浮現(xiàn),他們的慷慨長笑,低首嗟嘆,交
疊在眼前。我常常無法入眠,故事的牽縈讓我無所適從,他們崇高的精神讓我敬仰。我不知道,自己這一次與晏陽初博士的心靈對話,可否讓他頷首微笑。
寫作,是個艱苦的勞役,更是精神的涅槃,尤其對我這樣的業(yè)余寫作者。有許多次,等完成一個段落,我躺在床上,都覺得自己是寫不下去了。但第二個夜晚來臨,我又習慣的鋪開了稿紙。
我堅持了下來,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激勵著我,十多年了,我要完成心里的宿愿。
大凡偉人,都會有許多讓人仰視的理由,才澤被后世,為后世垂范。他們心懷眾生,為人稱頌,他們悲天憫人,克己奉公,也就有許多的故事在百姓間口耳相傳,自然,就有文人為他們立傳。誠如魯迅所言,有什么史傳、別傳、家傳、外傳、歪傳、正傳等等,不管是莊重還是調(diào)侃的演繹方式,總是讓后人記住他們的好,記住他們的德操,以砥礪后來者。而這其中,傳記的作用,無疑是很大的。
我不是大家,不敢給自己的文章一個傳的大名。這本書,它就是我對一個桑梓偉人長久的仰望結(jié)果,我從一個平民的視角對他進行著最真實的解讀。雖然,許多具體的細節(jié)早被時間所湮滅,我還是力求他以最大的真實。我只希望,通過這本書,會有更多的人了解他悲天憫人的偉大情懷,了解他終生不悔的信念。會有更多的人記住他,緬懷他,學習他。
而今的故鄉(xiāng),晏陽初博士的事跡,正被越來越多的巴中人民所熟知。巍巍的白塔山,晏陽初博士博物館,坐落在郁郁蔥蔥的山林里。每至周末節(jié)日,就會有許多人趁興而上,去瞻仰博士的亙古的微笑,感受他博大的胸懷。紀念館前,是博士的雕像,他正親切地看著越來越美麗的巴中,看著越來越富饒的、他一直牽縈于心的故鄉(xiāng)人民。
今天的中國,新農(nóng)村的建設,正方興未艾,在黨的英明領導下,全國農(nóng)民正以昂揚的斗志,挺進在奔向幸福的道路上。那么,讓我們回到幾十年前的中國,這也正是晏陽初博士一生所追求的裕民理想啊!從很大程度上說,晏陽初博士一生所倡導的鄉(xiāng)村改造運動,正在今天中國廣袤的農(nóng)村實施著。中國的農(nóng)村,正在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博士如地下有知,亦當欣然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