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約2.5米,長約10米,奧斯維辛集中營里有一座石墻,因為納粹黨衛軍在石墻前處決囚徒,石墻便被稱為“死亡之墻”。
“死亡之墻”上至今斑駁的彈痕清晰可見,仿佛被擊中的不是別人,而是石頭自己。被擊中,而且傷口不愈合。
“死亡之墻”前還舉行音樂會。在“死亡之墻”前舉行音樂會,是因為集中營司令克拉麥既熱愛美,又熱愛美的毀滅。
每來一批新囚,他總在里面精心挑選出一百五十名女囚組成無伴奏合唱團。一批囚徒動輒兩三千人,挑選百把人不難,挑選百把會唱歌的人也不難:因為那是歐洲,歐洲不乏發現美的眼睛,也不乏發現美的耳朵。
之后是兩個月的排練。節目是固定的,曲目由克拉麥親自挑選,它們悉數為古典藝術大師的作品。作品經典,結構經典——集中營的節目單,甚至相當于維也納金色大廳的節目單。
最后一個是舒曼的《夢幻曲》。
之后在“死亡之墻”前演出。聽眾多為黨衛軍,也有作為囚徒的部分盟軍戰俘。
每次演出,克拉麥都坐在第一排中間那個固定座位上。當然,這里所說的座位,是由臨時搬去的板凳椅子拼接。
雖然是囚徒,但演出非常認真:因為她們意識到,藝術不可囚禁。
聽得也非常認真,即使是黨衛軍,因為他們也意識到,世界上總有不可囚禁的東西。
克拉麥握掌成拳,再用拳頭抵住低垂的頭顱。音樂中的他,讓人想到石頭。
每到《夢幻曲》,唱的人流淚,聽的人也流淚——生活永遠是這樣:白晝和黑夜各自擁有各自的夢幻。
克拉麥淚如泉涌縱橫恣肆至不能自己。淚水沾濕手帕,再用被淚水沾濕的手帕捂住流淚的眼睛。
音樂甚至征服石頭:這時候的“死亡之墻”就凝重,就肅穆,仿佛也和女囚一道輕聲歌唱起來。
《夢幻曲》終,音樂會終。擦凈淚痕,起立轉身,克拉麥默默離場返回住地。
合唱團則被黨衛軍押解列隊走向號稱浴室的毒氣室,于是,歌唱家們便和她們的歌聲一道被窒息而死。
之后,再從下一批新囚中挑選一百五十名女囚組成新的合唱團。
奧斯維辛集中營女子無伴奏合唱團,是惟一的只演出一次的藝術團。
1945年11月17日,克拉麥被判處死刑并施以絞刑,絞刑架就架設在石墻一側。
從那,石墻便沉默不語。
(薛小玲摘自《今晚報》李文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