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一年級的那個春天我遭受著嚴重皮膚過敏的困擾。原本光潔的臉龐變成了崎嶇起伏的丘陵,息斯敏、開瑞坦輪番轟炸后也不見好轉。
于是閨密向我推薦了她的表妹、時為中醫藥大學一年級新生的未來孫思邈。一個黃沙落定的周末早晨,我在清華南門的 749路公共汽車站恭恭敬敬迎接了這位將來的女藥圣。藥圣妹妹一身精干打扮,說話斬釘截鐵,酒瓶底眼鏡后面的眼神流露出出身名醫世家的堅定自信。我馬上長舒一口氣,慶幸自己可能真的是找到了傳說中濟世的那把壺。藥圣妹妹背著碩大的雙肩背包,看樣子還挺沉,但在從車站到我宿舍的路上,她不下五次拒絕了我企圖幫她背一下的請求。我想我是太多事了,作為一名行將接受治療的患者,我更好的選擇可能是先向醫生描述一下病情。
但是藥圣妹妹仍然用嚴厲的眼神拒絕了我。到了我宿舍放下包,別說喝杯水,她甚至沒有讓我們倆都好好喘上一口氣,就抄起我的手腕號起脈來。在我半是因為緊張半是因為疲勞而加快的脈搏里,她一定捕捉到了倏忽縹緲的病因。一放開我的手,她就嘩啦一聲拉開背包拉鏈,一件接一件往外掏,五分鐘后成功地把我的書桌變成了一個新開張的雜貨鋪。藥圣妹妹開給我的處方計有:參苓白術散、復方青黛丸、蟬蛻定喘湯和薏米冬瓜湯。在我對著桌上一大堆臟兮兮的知了殼子發愣的同時,藥圣妹妹走筆如飛,在我的刑法筆記后面寫下了一長串的注意事項:不能再吃蝦、蟹、貝,不能再喝啤酒可樂等冰冷飲料,不能跑出去被冷風吹,不能深夜還不睡。藥圣妹妹又刺啦一聲劃著了火柴,原來她還要給我做個香薰的耳療。盡管她那支臭烘烘的香把我燙得著實不輕,但面對如此熱情的沒穿白衣的天使,我還有什么話好說?治療臨近結束時,藥圣妹妹還免費為我們宣講了《黃帝內經》的主要章節。我們一宿舍三個人的古文底子都相當不扎實,可我們用點頭表示會心的時候卻都很用力。
藥圣妹妹開的方子我堅持熬著喝,直到兩個電爐都被樓長作為違章電器沒收了才停下來。這時季節悄悄從春天變成了夏日炎炎,我的皮膚過敏卻沒有見好。恐慌迫使我轉投西醫的懷抱,到底還是我在醫科大學臨床專業的高中同學拯救了我:兩瓶硼酸溶液就讓我可以出門約會了。但是相對于背著大包送藥上門的藥圣妹妹,我對這個西醫同學卻并不感激,尤其是當我知道他端給我吃的西瓜是放在藏尸柜里冰鎮的、切西瓜的刀不久前還切開過四只小白鼠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