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期待的時光

王 彤／譯

卡拉·邁爾斯皺著眉，盯著巴士的窗外。從她離開波特蘭，天就在下雨，真希望到加州的時候會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她能坐在開往加州的車上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媽媽在送她的路上一直叨咕個沒完。“別忘了什么東西，別用洗手間，除了我給你帶的吃的，別吃任何其他的食品！”還有，“你一到你爸爸那兒就趕快讓他給我打電話。”媽媽簡直是擔心過度。一想到媽媽那緊張兮兮的樣子，卡拉的臉上就不禁浮現(xiàn)出一個微笑的表情。通常，她和媽媽相處得很好，但自從她向媽媽提出要去看爸爸，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有些緊張了。

其實這也不怪媽媽。在卡拉 五歲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就離婚了。媽媽說，那是因為他根本不懂怎么去當父親，卡拉可不信。不過自從他去年搬到加州，而且又結(jié)了婚，卡拉就試著忘記他；可是最近卡拉想他的念頭太強烈了。就是媽媽再不喜歡，她也難以抗拒爸爸笑起來揚起的眉毛和張大的嘴巴。畢竟，那是她的爸爸，而且他又是那么盼望卡拉的到訪。他還說，或許卡拉會幫黛安娜照看小孩呢。黛安娜，是他現(xiàn)在的妻子，懷孕了。卡拉很喜歡這個活兒，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歡孩子，她恨不得能照顧小家伙一整天。

卡拉從冥想中醒過來后開始四處張望。在巴士有些灰暗的光線下，她注意到身旁坐著的五個旅客。

一位黑人老者靠在椅子上，腦袋用一種很不舒服的姿勢斜靠著車窗，看樣子他睡著了。卡拉看著他，不由得猜想到他可能會去拜訪的人，希望他不是孤身一人，否則那將是多么糟糕的旅行 啊。

而老人的對面，坐著一個胖女人和她年幼的女兒。小姑娘亮紅色的頭發(fā)扎成了一個緊緊的小辮束在腦后。她枕著媽媽就像靠著一個舒服的枕頭。而她那臉上涂著厚厚脂粉的媽媽，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窗外，臉上布滿了憂傷。卡拉想不通是什么讓她如此難過，是為了她的體重還是別的什么讓她煩憂的事？

卡拉的后面是一個正在讀報的又高又瘦的男人。他戴著一副黑邊框眼鏡，身旁的座位上放著他的公文包。卡拉在想，他是做什么的呢？也許是個律師，或者是個會計，還可能是一個為了轉(zhuǎn)移別人的注意力，而把自己裝扮成商人的間諜。卡拉想得自己都樂了，因為這個人看起來實在是平庸到了極點，更別提去做一個間諜了。

卡拉很快就停止了她的微笑，因為在她座位的對面，一個大約十五歲的男孩正看著她。卡拉發(fā)現(xiàn)他的注視后，一顆心開始怦怦地跳起來。他長得非常帥，金色的卷發(fā)，湛藍的眼睛。當他為她綻放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時，卡拉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噢，我的老天，她該怎么做，卡拉學校里的高年級男生還從來沒像他那樣看過她。卡拉下意識地看了自己一下，然后也回報了男孩一個微笑。可是，她立即后悔自己的這個舉動，因為，那男孩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坐到她身邊來了。天哪！她該怎么做？

當男孩在她的身旁坐下，卡拉的臉紅得更厲害了。

“嘿，我叫杰克。我在那邊看你半天了，我想，我可以坐過來跟你打個招呼。你叫什么名字？”卡拉現(xiàn)在連哭的心都有了。他永遠不會明白，哪怕是給他一萬年。老天，為什么她要開始這趟旅行。卡拉現(xiàn)在真希望能在家里和媽媽呆在一起。

她就這樣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男孩，而他正微笑地看著她。他看起來是那么的友好，或許他能明白……卡拉抬起手，開始沖他打起了手語。“我叫卡拉。”杰克不解地看著卡拉的手勢，卡拉的希望破滅了。她又試了一次，這次她說的是“嘿”，但他根本不明白。

“這是怎么一回事？……”杰克轉(zhuǎn)動著腦袋，這讓卡拉看不清他說了些什么。她真希望地上有個裂縫好讓她可以鉆進去。杰克像許多其他人那樣看著她，目光里充滿了尷尬和遺憾。她祈禱過一千遍一萬遍，讓自己可以說話。可是，不幸的是，她不能，她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她是個聾啞人啊。

慢慢地，杰克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仍然注視著卡拉。卡拉已經(jīng)開始在心中描畫他回到家，對他的朋友們所說的話了：“我在巴士上碰見了一個怪物……”這感覺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加州在瞬間失去了它的全部可愛。臨行前媽媽說的話，一下子沖進了她的耳朵：“你爸爸根本不懂手語，他也不會像你一樣會讀唇語。碰到緊急情況你怎么辦？你怎么跟人們交流？你還是最好和媽媽在一起。”現(xiàn)在卡拉明白媽媽說的話有多對。去相信爸爸一定能懂自己，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啊。此時此刻，卡拉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不過她現(xiàn)在只能沮喪地靠在椅背上，然后稀里糊涂地睡過去。

幾個小時后，卡拉醒了。窗外，一片不熟悉的土地連同杰克剛才的樣子，又一同回到卡拉的眼前和腦海。她偷偷地向杰克的方向看去，讓她吃驚的是，杰克正微笑地看著她。當他把一張字條遞給她的時候，她真不曉得這意味著什么。字條上是這樣寫的：

對面的親愛女孩：

對于先前有失禮貌的行為，我向你道歉。我只是有些驚訝，我想你可以理解。不過，我以前看見過你所做的手語，而且我很想能夠跟你學上一些。你愿意教我嗎？

——希望和你做朋友的人

卡拉讀到這張字條的時候，她的臉又紅了，但這次是因為高興。從沒有人想要和她學習過手語。人們通常都是在知道她是聾啞人以后，尷尬地從她身旁走開。

卡拉轉(zhuǎn)向了杰克，給了他一個微笑，并用手勢回應了他。然后，她也回給他一個字條，上面寫著：

我可以讀唇語，當你想要和我說話時，請看著我的臉，我可以明白你在說什么。

——很愿意和你做朋友的女孩

讀到字條的杰克笑了，這讓卡拉也非常高興。她知道，她有了一個朋友。

在隨后的幾個小時里，卡拉教給杰克手語中所有基本的手勢。他是個非常耐心的學生，很快他們就可以進行一些緩慢的交談了，卡拉興奮極了。

傍晚時分，巴士抵達加州，疲憊的旅客們終于可以站起身來，伸展他們有些麻木的四肢了。卡拉熱切地透過車窗尋找爸爸。她終于看到了他。緊接著，卡拉的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

手語！車窗外，站臺上，爸爸在向她做著手語。

卡拉定定地看著爸爸的手語，她又一次震驚了。爸爸在對她說：“歡迎你，卡拉！”卡拉再也忍不住了，她沖下車一下子撲進爸爸的懷抱里。

當卡拉和爸爸即將走出車站時，她回過頭去尋找杰克。他已經(jīng)被他的朋友們包圍了，不過，他也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再見！”卡拉用手語對杰克說。

“很快就會見面的！”這是杰克的回應，因為他們已經(jīng)交換了彼此的地址，并且說好會再見。卡拉幸福地笑著，和爸爸相擁著回家去。也許加州的時光，沒有她想像的那樣糟糕吧。

（馬玉良摘自《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