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耀華追憶弟弟的滄桑歲月

2007年6月23日，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侯耀文因心臟病突發，在北京的家中猝然謝世。侯耀文的哥哥、著名演員侯耀華悲痛欲絕。歲月滄桑，兄弟情深。與弟弟共同走過的日子，成為侯耀華永遠難以抹去的沉痛記憶……

歲月無痕，明星弟弟平凡哥哥手足情深

侯耀華比侯耀文大兩歲，他們的父親是著名相聲大師侯寶林。也許是年齡相仿，也許是脾性相投，在兄妹六人中，他倆的關系最近，一同上下學一同玩耍，連晚上睡覺都在同一張床上，是一對親密無間的小哥倆。

受父親的遺傳和家庭熏陶，兄弟倆從小就顯示出過人的藝術才華，特別是侯耀文，能將父親的說學逗唱模仿得惟妙惟肖。但在舊社會里因為說相聲嘗盡辛酸，侯寶林堅決反對兩個兒子吃相聲這碗飯，一看到他倆在一起練相聲，就追著他們打。憨厚老實的侯耀華害怕父親責罵，就不再練相聲了；而機靈調皮的侯耀文則與父親打起了游擊，經常背著父親練習。

中學畢業后，侯耀華在父親的安排下，進入北京一家化工廠當了一名普通工人。而侯耀文卻不愿意像哥哥那樣被父親主宰命運，瞞著父親考上了鐵路文工團，直到兩個月后侯寶林才知道這件事，他大發雷霆，把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堅決要求兒子退出鐵路文工團。父親從來沒有發過這么大的火，侯耀文非常害怕，侯耀華到底大兩歲，比弟弟成熟些，他陪弟弟一起找來父親的好朋友馬三立、楊少華說情，礙于朋友的面子，侯寶林默認了侯耀文的選擇。

就這樣，兄弟倆開始了完全不同的生活道路。在化工廠，侯耀華工作認真負責，表現突出，年年是廠里的“勞模”。工作幾年后，他與同事龔長青舉行了婚禮，并很快有了兒子侯軍，一家三口的生活平淡而幸福。而侯耀文在父親的指點下，漸漸在人才濟濟的相聲界嶄露頭角，上個世紀80年代初，他表演的《糖醋活魚》、《財迷丈人》、《戲曲漫談》等風靡一時，獲得全國相聲大賽最高獎——侯寶林金像獎，并被評為“全國十大笑星”。

那時的侯寶林在家里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在他的安排下，侯耀文與鐵路文工團的舞蹈演員劉巖組成了家庭。劉巖的父親與侯寶林是至交，盡管她知書達理、溫柔賢淑，但因為是包辦婚姻，侯耀文始終找不到伴侶之間那種刻骨銘心的激情，不久，他們有了女兒侯瓚，日子過得平淡如水。

侯耀文與劉巖在婚姻生活中潛伏的矛盾漸漸凸現出來，爭吵像一幕幕短劇在他們之間上演。婚姻生活的不如意，讓侯耀文經常向哥哥訴苦，侯耀華是個傳統男人，每次都這樣勸慰弟弟：“劉巖是個不錯的女人，你既然和她結了婚，就要多遷就、包容她。你是男人，要把家里的擔子挑起來。” 侯耀文一向尊重哥哥，接受了哥哥的意見，盡心盡力扮演好丈夫和父親的角色。

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相聲開始走紅，相聲演員的地位和收入都有了很大的提高。而這時侯耀華所在工廠的效益開始走下坡路，看著弟弟在熒屏上風風光光地說相聲，已經當了十多年工人的侯耀華沉睡已久的明星夢開始復蘇，他渴望像弟弟那樣從事自己喜歡的藝術工作，渴望像弟弟那樣功成名就、名滿天下。可他擔心自己的藝術靈氣都在轟鳴的機器聲中磨沒了，侯耀華為此痛苦不堪。

侯耀文最懂哥哥的心，他認真對侯耀華說：“哥，你要相信你的藝術感覺還在，多年的工廠生活反而讓你比一般相聲演員多了得天獨厚的生活底蘊。跟著我一起說相聲吧！”

就這樣，侯耀華臨時和弟弟搭檔，出現在舞臺上，但侯耀華怎么也找不到感覺。侯耀文大膽地讓哥哥轉行，向影視圈發展。他一邊讓哥哥在家里學習表演理論知識，一邊介紹哥哥拜秦怡、孫道臨等表演藝術家為師，跟著他們學習表演。經過5年的磨礪，侯耀華的藝術素養有了很大提高。1988年，在侯耀文的推薦下，已經42歲的侯耀華第一次“觸電”，在電視劇《編輯部故事》里扮演編輯“余德利”，藝術天賦加上多年的生活沉淀，讓他徹底爆發，將“余德利”塑造得入木三分。侯耀華因此榮獲電視“金鷹獎”最佳男配角獎，一舉成名。

領獎歸來，兄弟倆在一家餐廳小聚，侯耀華端起酒杯，真誠地說：“來，哥哥敬你一杯，是你的幫助和支持改變了我的人生道路！”兄弟倆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一同咽下去的，還有他們濃醇的手足情！

婚姻兩度破碎，弟弟的坎坷是哥哥心頭的痛

婚姻生活的不如意，讓侯耀文度日如年，郁悶和痛苦像海水一樣漫上心頭的時候，他靠酒精來麻醉自己。那天，侯耀華過來找侯耀文談事情，劉巖和孩子不在家，弟弟一個人坐在昏黃的燈光下喝悶酒，他的背影是那么蒼涼，神情是那么憔悴，眼角還掛著淚痕。侯耀華的心一陣刺痛，沒有感情的婚姻生活已經成了弟弟的枷鎖，再這樣下去，弟弟的靈感都會消亡殆盡……

幾天后，侯耀華找到侯寶林，哽咽著把弟弟的痛苦和煩惱告訴了父親，認真地說：“爸，弟弟既然與弟妹之間已經沒有了感情，還不如分開了好。我擔心再這樣下去，弟弟的藝術生命會毀掉。” 侯寶林被深深震撼了，是啊，既然已經沒了感情，何苦要將他們強扭在一起，他不再阻止侯耀文離婚。1990年秋天，侯耀文與劉巖辦理了離婚手續，女兒侯瓚跟隨劉巖生活。

1992年，侯耀文在電視劇《特行警察》客串一個角色時，認識了青年演員袁茵。袁茵是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畢業的高材生，不僅青春靚麗、活力四射，而且很有表演才華，她就像一束耀眼的陽光，照進了侯耀文的心里，讓他情難自抑。而侯耀文的成熟、穩重和人格魅力，也像磁鐵一樣深深吸引著袁茵，讓她心旌搖曳。戲拍完時，兩人擦出了愛的火花。

1993年的冬天，父親侯寶林去世半年后，侯耀文再入圍城，與袁茵舉行了婚禮。婚禮上，侯耀華語重心長地對侯耀文說：“這次婚姻是你自己選擇的，你可要好好珍惜。” 侯耀文能理解哥哥的一片心，認真地點了點頭。

侯耀文確實與袁茵度過了一段難忘的幸福時光，夫妻倆相親相愛，生活上互相照顧，事業上共同提高。幸福恩愛的他們成為演藝圈一對模范夫妻。1997年，侯耀文和袁茵的女兒妞妞出生了，袁茵逐漸淡出演藝圈，回歸家庭成為全職太太，相夫教子。

1999年，受小品的沖擊，相聲滑落到了最低谷，這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只有一個相聲節目，而且還排到了零點之后。作為相聲大師侯寶林的兒子，作為中國相聲界的新一代領軍人物，侯耀文痛苦萬分，他聯合同行多方奔走，矢志振興中國的相聲事業。

次年，侯耀文受命于危難之際，擔任中國鐵路文工團說唱團團長，因為相聲市場不景氣，演員們幾乎沒有演出，過著清苦的生活。侯耀文覺得對不起大家，痛心疾首地說：“是我無能，讓大家過苦日子。”說完忍不住落下淚來。

為了讓團里的演員有演出機會，侯耀文四處拉贊助、聯系演出合作單位，回到家，他通宵達旦地創作新段子，希望傳統相聲能有所突破和創新。

由于一心撲在工作上，侯耀文忽視了家庭，忽視了妻子和女兒。年齡的差距，本就讓他和袁茵有一條看不見的代溝，而聚少離多的生活，更讓他們之間隔閡漸生。這段婚姻走到了危機的邊緣。侯耀華不止一次提醒弟弟：“你是演員，是團長，同時也是丈夫和父親。事業和家庭，你兩方面都要兼顧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侯耀文開始修補與袁茵之間的感情裂痕，但他們的婚姻肌體已經長滿“蟲眼”，無論怎樣都無法彌補。2004年，這段維持了11年的婚姻最終走向解體。

弟弟再次遭受情感重創，讓侯耀華的心像利刃劃過一樣生疼。弟弟是好人，可為什么接連兩次在婚姻上栽跟頭？一想到弟弟又要孤單一個人生活，侯耀華就有說不出的心痛和難過……

猝然謝世心痛無邊，來生我們再做兄弟

兩次婚姻的破碎，讓侯耀文有深深的挫敗感。剛離婚那段時間，他放棄一切演出和活動，整天把自己關在家里。他滿臉悲戚，眼神空洞迷茫，像一尊沒有思想和靈魂的雕塑。

弟弟的頹廢，讓侯耀華內心五味雜陳。弟弟已經五十多歲了，表面上風光無限，其實內心很苦，真正屬于他的幸福日子有多少？侯耀華經常和妻子一起來到弟弟家，龔長清親自動手為侯耀文收拾房間，洗衣做飯，侯耀華陪弟弟坐著，盡量找一些輕松的話題陪他聊天。

那天，侯耀華帶著一瓶陳年“五糧液”來到侯耀文家，讓龔長青做了幾個家常菜，兄弟倆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來。幾杯酒下肚，已有了幾分醉意的侯耀文嚎啕大哭起來，把內心壓抑太久的苦楚和郁悶，一股腦地向哥哥傾訴。痛哭過后，他心里好受多了。侯耀華認真地告訴弟弟：“兩段婚姻失敗了，并不全是你的錯。對一個男人來說，還有許多比感情更重要的事要做，你要振作起來，團里一百多號人還指望你吃飯呢！”

心靈掙扎過后，哥哥的話讓侯耀文重燃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氣。

侯耀文又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公眾面前，在他的努力下，說唱團的演出活動開始增多，但相聲的大氣候依然不景氣，相聲受關注的程度依然不容樂觀。這讓侯耀文不免長吁短嘆，侯耀華勸弟弟：“你何苦在一棵樹上吊死？可以嘗試拍影視劇啊。” 侯耀文的一番話說得侯耀華淚流滿面：“相聲是我們的家傳，就是孤獨到死，我也要堅守相聲的門戶，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在說相聲，那就是我！”

侯耀文是個堅強的男人，兩段破碎的婚姻并沒有泯滅他對幸福婚姻的向往，2005年冬天，他與團里的舞蹈演員沈筠經過幾個月的相戀后，組建了家庭。侯耀華對弟妹說：“耀文這輩子很不容易，在感情上走過彎路，你要好好待他。”沈筠告訴侯耀華：“哥哥放心，我會盡力做個好妻子，讓耀文幸福。”

弟弟終于又有了家，身邊有了知冷知熱的人，侯耀華徹底放下心來。2006年初，侯耀華應邀在北京一家電視臺主持一檔談話類節目，此外他還要頻繁拍戲，而侯耀文也很忙，兄弟倆見面的機會比以前少了許多。以前，他們每個月都要見幾次面，現在，他們一兩個月也見不了一次面，更多的是靠電話聯系。好幾次，侯耀華接到弟弟的電話：“哥，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找時間聚聚吧。” 侯耀華總是說：“我最近很忙，抽不出時間來，等下次再說吧。”

2006年10月的一天，侯耀文在電話里興沖沖地對侯耀華說：“哥，我買了兩副高檔釣竿，明天是周末，天氣也不錯，我們去懷柔釣魚吧。” 侯耀華的回答讓弟弟非常失望：“明天臺里要錄制節目，我走不開。”在侯耀華看來，他已年過六十，藝術生命有限，他要趁現在身體尚好，多做些工作，他這樣告訴侯耀文：“等我們都退下來了，天天在一起釣魚。” 侯耀文不好再說什么。

2007年春節，本來侯耀華打算與弟弟兩家人一起過年，可侯耀文越到春節越忙，結果他這個愿望落空了。侯耀華感嘆不已，他與弟弟都在北京，可為什么見一面這么難？

2007年5月，侯耀華與侯耀文共同參加一臺晚會，好久不見的兄弟利用演出間隙親熱地聊了起來，侯耀華告訴弟弟：“等7月份你六十歲生日時，我們兩家人一起去歐洲旅游，好好為你慶賀一下。” 侯耀文爽快地答應了。

令侯耀華做夢都沒想到的是，這次見面竟成了他們兄弟倆的永別。2007年6月23日傍晚，侯耀文在位于昌平區玫瑰園小區的別墅突發心臟病與世長辭。悲痛欲絕的侯耀華守在弟弟遺體旁，久久不肯離去。在世時兩兄弟離多聚少，而一朝分離竟是陰陽兩隔。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在天堂里的弟弟，愿笑聲永遠陪伴著他……

（責編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