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最完美的作品,是人的心靈。因為上帝創造了世界,又讓這粒心靈來容納世界。也許是包容的太多,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曾經擁擠的空間,便只剩下一種東西——寂寞。
這種感慨是讀了龍應臺女士一篇文章的聯想。有一年的12月31日,朋友們去看望離群索居的她。喝酒談天,歡愉至夜半。新年到來前的半個小時,朋友們車馬啟動踏上歸程。新舊交替的時刻,為著要與家人相守,留下了哄散后的深巷寒窗。有朋友過意不去,半路打來電話相慰,龍女士答復:“兩個人一定比一個人更不寂寞嗎?”
于是想到了清華園里的朱自清先生。清清寥寥的夜晚,曲曲折折的荷塘。與家人在一起的朱先生,在家人熟睡之后,卻選擇以荷葉為伴。“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都沒有。”面對國破山河在的詩人,妻兒的溫存,舞女般的荷姿,都無法填充他寂靜的心靈嗎?我不知道。無邊的寂寞,一定像極了他腳下的煤屑小徑,細細又碎碎地延展著。
有一位朋友讀完了最高的學位,卻在本科畢業后不再參加畢業聚會。那樣的時刻,往往要與狂歡、沖動和激情共度。他曾經和那些最親密的同伴,喝到酩酊,在校園后門粗糙的小巷放肆地摔過酒瓶,彼此攙扶著在馬路上唱東倒西歪不成調的歌。酒精退潮,夜半醒來,卻感到一種無法排遣的難過。他說,那不是分手前的感傷,也不是對未來的惶恐,而是一種空落落的東西——寂寞。
說得似乎有些陰霾了,但消極不是我的本意。龍女士說,有的寂寞可以消減,比如添一個可談的人,一條知心的狗;有的無著無落,或許只能孤獨面對、素顏修行。我寧愿更為積極地說,為什么一定要排遣呢?這樣的時刻,或許本就是一種天賜,無論你難過、焦慮與否,這樣的時刻,都不會停留太久,一轉眼,我們的心,又滿了。
抓住這樣特殊的時刻吧,無論獨處,還是在人群中。寂寞,不單單是理性的審視,三省吾身,從善如流;也不單單是情感的流淌,顧影自憐,抑或參悟天地。寂寞是一場難言的際遇,它讓宏大的和瑣碎的,高尚和卑劣的,暫時隱身;它讓“我”釋去偽裝和重負,純凈、平和甚至有些停滯地,面對他自己。
然后,我們或許會問:這樣的心靈,究竟該承載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