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互聯網無需自卑

2007年的中國互聯網機遇和挑戰并存：門戶轉型、搜索壯大、電子商務崛起、網游炙手可熱、全民博客時代即將到來。作為中國第一代互聯網先鋒，搜狐的動態及戰略也將對我國互聯網產業產生重大影響。未來互聯網產業將會有哪些變化？未來產業格局如何？近日，本報執行總編孫定和搜狐網CEO張朝陽進行了一場生動精彩的對話。

全球格局起變化

主要觀點

在中國，聊天比搜索更受歡迎。相比商業模式，張朝陽更看重互聯網的黏性，而這種黏性的背后應是成熟、強大的技術支持。

孫定: 經過十多年的發展，全球互聯網已呈現巨頭壟斷局面，譬如Google、Yahoo！、MSN，大者恒大。而中國互聯網似乎是百花齊放，新浪、搜狐、網易、TOM、騰訊、百度、阿里巴巴等層出不窮，您如何看待這兩種互聯網格局？產生這兩種不同現象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張朝陽: 在美國，Google代表著搜索，MSN和MySpace等代表著交流和觀念。中國和美國的情況不太一樣，中國網民有自己的偏好。

首先，中國1.0模式的媒體在互聯網上表現活躍。在美國有路透、湯姆森、CNN、今日美國，而在中國，門戶網站幾乎取代了它們，這是互聯網在中國的特殊現象，互聯網媒體還會依然強勢地走下去。

其次是中國人口眾多，每個人的生活空間相對狹小，三世同堂導致中國人特別喜歡交流。因此MSN和QQ這種2.0模式的聊天工具顯得非常重要。在中國，搜索是處在第二位而不是第一位的。

而美國70%的人都在上網，他們用信用卡很多年了，用黃頁和白頁的分類廣告也很多年了，人們已經把互聯網當做一種生活工具、消費工具和消費渠道。而中國電子商務和支付手段等條件不成熟，而且網民比例較低，所以互聯網更多扮演的是一個交流、娛樂平臺的角色。

孫定: 在目前互聯網大格局下，像雅虎這樣的傳統Web 1.0公司會不會慢慢發生異化？從集中做內容為主的門戶網站，慢慢開始多樣化，開始轉向Web 2.0的業務？

張朝陽: 模式探討僅是一個方面，并不是問題的全部，更多互聯網公司的成功依賴于優秀的組織。雅虎也不完全是1.0模式，它有很多2.0社區，雅虎其實很早就開始嘗試新業務。

我們應該這樣理解，雅虎在美國并沒有成為一個最強勢的媒體。雅虎在Google面前的沒落，不是因為它的模式問題，也不是因為交流和社區比搜索更重要，在美國搜索確實重要，或者說雅虎不具備這個能力，或者說它在技術方面的迷失。

孫定: 是因為選擇太多？公司在業務發展方向上迷惑了？

張朝陽: 不是雅虎的業務和選擇太多，而是因為創業之后楊致遠立即退位，然后讓傳統經濟理論引導下的經理人引導公司，這不是模式問題，是組織問題。

其實雅虎的流量很大，而且2.0業務也很多，但是它沒有技術驅動，這個組織不具備技術基因。由于雅虎沒有Google優秀技術的基因，導致其公司組織架構和業務沒有很好的整合，也沒有對網民的利益照顧得那么充分，所以它沒落了。現在雅虎又把楊致遠請過來，但是他有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還是一個問號。

孫定: 現在互聯網搜索已經興起，社區交流平臺也顯得越來越重要。與此同時，我們看到在互聯網行業中出現了很多并購、重組的事件，譬如YouTube、Double Click。您認為Google這樣的公司還會對哪些新模式感興趣？這些重組和并購會朝哪個方向發展？

張朝陽: 美國的公司，或者全世界的公司都有一個比較大的壓力——就是華爾街的壓力，因此他們必須在商業模式上能夠給股東賺錢，因而Google并購Double Click是為了商業上的收入考慮。至于Google并購YouTube的原因其實很復雜。

搜索是解決了一個入口的問題，解決了對信息快速查找的問題。其實在互聯網上人們還可以進行更多的活動，Google推出Gmail，也是為了讓人們的交流更加方便，同時還可以此衍生多元服務，當然最終目的還是商業利益。

而未來商業成功的基礎，是看能不能最大限度地吸引更多網民在你的地盤上，并且讓他們停留足夠長的時間，這就是未來競爭的核心。其實所有的商業模式都在競爭，例如互聯網公司在跟電視競爭，因為上網多了就沒時間看電視了。未來人們可能不太在乎對互聯網模式的探討，而是專注于互聯網公司有沒有一個比較牢靠的黏性以吸引網民。

新模式時運不濟

主要觀點

不可否認，中國互聯網在某些軟件開發上還要優于美國，但在張朝陽看來，我國無線互聯網模式似乎已山窮水盡，同時我國的創業公司對創始人又過分依賴。

孫定: 有線互聯網的迅速崛起讓我們相信，無線互聯網將是重要的戰略性方向，但是3G仍是一個大問題。現在美國WiFi已經非常普及，終端與內容的結合也很成熟。您個人認為，國內無線互聯網今后會朝哪個方向發展？

張朝陽: 在商業模式方面，現在無線業務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迫于華爾街的壓力，當年所有互聯網公司都到無線“搶錢”。但由于網絡運營商幫你收錢，所以它不是一個可靠的商業模式。而隨著策略調整，運營商介入CP和SP業務時并不代收費了，因而無線互聯網的商業模式就不存在了。現在情況就是這樣，無線互聯網在商業模式上已經走進了一個死胡同。

隨著2.75G、3G的到來，人們用手機上網的趨勢也越發明顯，無線互聯網的格局、未來手機用戶的行為和商業模式等，都很大程度地依賴于運營商怎么做。但目前這一切還不明朗，中國跟美國的情況不一樣。

孫定: 越來越多的Web 2.0典型應用在美國被Google、Yahoo！等收購，在中國Web 2.0則普遍都遇到現金流斷裂。從宏觀上您做何評判？這是Web 2.0的宿命嗎？

張朝陽: 在美國，創業公司的資本渠道非常通暢，投資人和公司管理層也沒有文化障礙，人才儲備比較完善，因而他們實現技術創新后，就可以迅速崛起，并能找到最優秀的人才管理公司，甚至能夠直接對傳統巨頭構成威脅，例如MySpace和YouTube。美國很多創業公司的董事會成員早期都具備創造偉大公司的經歷。而中國公司過于依賴于創始人，創始人的性格弱點就決定這個公司的命運。

中國Web 2.0市場是一個互聯網實驗室，它培養用戶，實踐商業模式，證明創意。其實Web 2.0用戶發展非常快，但是這些用戶全被互聯網巨頭瓜分了，中國的創業公司當然就難活了。我們可以看到搜狐博客每天有大量的新用戶來注冊，幾個競爭對手也有大量的新用戶，但是那些小公司真的很艱難。

孫定: 按照現在的速度發展，中國的網民數量超過美國是指日可待的，甚至是美國的兩倍也為期不遠。到那天，中國互聯網和國際互聯網的關系會不會發生變化？中國互聯網企業在世界互聯網的位置和作用會不會發生變化？

張朝陽: 首先肯定一點，未來中國是世界互聯網行業創新的主要力量。中國互聯網現在已經有很多創新，而不是簡單的跟隨，并且在某些軟件開發方面比美國還要好。比如IM即時聊天，比如新聞內容等業務都是美國沒有的，反倒是美國的eBay并沒有在中國形成巨大的盈利空間。

因為中國有巨大的人群，使得很多軟件技術難題必須要在中國解決。同時美國沒有這么大人群，沒有在大規模運算下形成技術挑戰。

至于市值方面，這完全跟人民幣和美元的比價有關系，中國經濟的規模到底怎么算？我覺得比較市值意義不大，因為人民幣跟美元的比價到底是1：1還是1：3，甚至1：7，完全看你怎么看。而至于中國互聯網公司在世界上有沒有領導能力要由市場決定。

中國互聯網無需自卑

主要觀點

總體來看，中國互聯網產業發展很好。張朝陽認為，我們不要一味仰視美國互聯網。中國互聯網產業發展良好，未來將最終出現3家壟斷，搜狐將會成為3家壟斷者之一。

孫定: 目前在美國做一個網站，比如YouTube，創業兩年就具備相當大的規模，不但聚集了眾多的用戶，又展現了巨大的商業價值。你如何看待美國互聯網公司的偉大？全球互聯網的明星似乎都出在美國，未來中國會不會也出幾個互聯網明星？

張朝陽: 像Youtube，或者包括美國之前的一些公司都被奉為榜樣，但實際上他們并沒有那么偉大。原因在于人民幣與美元的比價，加之美國金融體系非常發達，能夠把企業價值高度釋放，而且由于IT行業多年的激烈競爭，使得一些公司標價很高。Google為了爭取時間，不惜高價收購。

中國人往往傾向于以市值來衡量一個公司的偉大，實際上很多公司都是曇花一現，它的市值可能比中國公司高很多，但是它并不比中國公司偉大。

其實世界上很多真正的互聯網明星在中國，您說世界上什么地方能夠實現同時兩千萬人在線聊天？中國互聯網不應陷在跟隨思維的定式里，而應自主創新。整個中國互聯網的前景在于釋放自己的價值。我覺得我們不要仰視美國，甚至不要仰視美國互聯網，要走自己的路。

孫定: 中國互聯網企業發展中的郁悶、苦惱是什么？是技術問題還是商業模式問題？

張朝陽: 我不覺得中國互聯網發展有問題。硬要說有問題，盜版算是一個問題，知識產權影響商業模式的問題。除此之外就是低俗和黃色的問題。

中國互聯網公司沒有資金問題。很多小互聯網公司不能孵化壯大的原因，是沒有科技企業運營經驗。而且很多投資人來自西方，他們對中國員工不信任，容易形成溝通障礙，進而導致很多企業CEO被更換。盡管如此，但總體來看，中國互聯網產業發展還是非常好的。

孫定: 中國互聯網網民數量龐大，各個方面又創新不斷，而盜版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嗎？網絡支付有問題嗎？被外人詬病的中國互聯網政策方面有問題嗎？

張朝陽: 盜版僅僅是一個困擾，因為作品版權擁有者自會來維護的。國內也已經有效解決了收費問題：一是大量的門戶廣告和搜索廣告，各家都有一個相應的收費渠道；另一個是一些增值服務的收費，聰明的中國人已經發展出各種充值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互聯網本身發展確實沒有什么問題。至于政策監管，我覺得各個互聯網監管機構都是年輕人在掌權，他們都很懂互聯網，并能在各方博弈中確保互聯網的內容尺度。

也許我們有一種習慣性的自我批評，例如改革開放的過程就是自我批評和向西方學習的過程，但是我覺得應該有一種更加自信的態度來看待自己。中國人其實已經在世界上創造了很多奇跡，所以我們現在完全應該以更加平穩的心態面對西方，為我們國家的發展感到驕傲，而不是一味自責和批評檢討。

孫定: 作為搜狐的創始人，你既是董事會主席，也是首席執行官，還是公司的形象大使，你如何看待現在的搜狐和搜狐的明天？

張朝陽: 搜狐是中國最早的互聯網公司，早期在品牌和口碑方面積累了很多資源，比如人們獲取內容資訊方面一般只考慮新浪和搜狐。而搜狐現在的中心狀態更體現在技術和產品的崛起，形成整個搜狐矩陣對于Web 2.0用戶的吸引，進而呈現出用戶群的增長態勢。

當中國互聯網發展到5億用戶的時候，大多數中國人在做什么？互聯網已經成為幾乎所有人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而搜狐是不是最后的兩三家能夠負責這5億人的網絡活動的公司？這就是我們希望的目標，而且有可能實現的目標。最終中國互聯網可能是3家壟斷，我們希望搜狐是其中之一。

在5億人當中將至少有1/3的人要在搜狐這個平臺上活動，當然這些人可能同時上幾家網站，但是一些重要的活動是在搜狐上完成的。他可能一個人既上這個網站，又上那個網站，但是他的博客用搜狐、搜索用搜狐，這肯定是各網站間的業務組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后呈現出壟斷態勢，我們希望我們是壟斷者之一。

采訪手記:少數派張朝陽

張朝陽在互聯網圈和時尚娛樂圈都是一面旗幟，從天安門廣場的旱冰靚影到珠穆朗瑪峰的美女野獸，從“搜狗女生”到“快樂號游艇”，他以獨特的個性和毅力證明自己和搜狐的存在。但是當搜狐的季度財報漸漸被網易、騰訊甩在身后的時候，很多人都開始懷疑張朝陽的與眾不同，總是被“誤解”的無奈也讓他覺得習以為常。

“我并不在乎各公司的財報比較，也不在乎華爾街的分析和評論。”張朝陽的“少數派報告”早已是業內公開的秘密，大家擺出丁磊的網游、馬化騰的QQ、甚至李彥宏的搜索業績，來勸告這位互聯網先驅和老兵“現實一點”。但張朝陽始終堅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張朝陽把賭注押在了“搜狐3.0”之上。1.0的入口門戶讓搜狐誕生，2.0的矩陣門戶讓搜狐生存，3.0的整合門戶能否讓搜狐崛起？“靠技術來驅動！”張朝陽在2004年制定了搜狐“復興戰略”：以用戶為核心，以產品為導向，大力提高技術、研發和創新能力。

此后，我們看到搜狐博客、搜狐P2P視頻技術及產品、搜狗搜索、搜狗輸入法等深受用戶喜愛的產品，更包括搜狐3.0三大核心產品:搜狐通行證、搜狐小紙條、搜狐博客聲色版。張朝陽心里明白，搜狐3.0是技術驅動指導下的三年磨一劍。

顯然，張朝陽當年“把雞蛋放在不同籃子里”的矩陣戰略不是一時頭腦發熱，如果三五年后搜狐成為最后的贏家，理應歸功于張朝陽的自信和遠見。如果哪天搜狐在新聞、搜索、網游、即時通訊和Web 2.0方面整合成功，“技術驅動”將功不可沒。（文/朱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