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給你們一個格林斯潘式的答案”
“如果你們覺得看透了我,你們一定誤解了我講的話”,格林斯潘一次在接受美國國會聽證時說。當時格老剛剛接掌美聯儲,負責銀行業的監管,并制定基準利率;其目標是促進充分就業,保持物價水平穩定。他擁有的手段包括聯邦儲備基金利率、公開市場操作和對銀行業的監管權。
國會議員希望聽到格林斯潘的想法和對策,想知道什么是他決策最重要的依據。不過格老并不配合。他的發言充滿了冠冕堂皇的套話、模棱兩可的措辭和深奧難懂的經濟學術語。他講的是“格林斯潘語”,那些議員老爺們根本聽不懂。這正是格林斯潘想要達到的效果。他也一直提倡央行行長應該使用“格林斯潘式”的語言。的確,那時,財政部的官員想回避某個問題時,會說“我會給你們一個格林斯潘式的答案”。
為什么央行行長應當語焉不詳?一個經典的解釋是,政客或者選民通常都是短視的——他們只關注今后一兩年的情況,卻不懂得這會改變人們的長期預期。選民和政客總是傾向于略低一點的利率和略高一點的總需求,并認為這樣可以擴大就業、提高工資、增加利潤,使他們從中獲益。但他們都不了解這些“略差一點”的信號在長期會帶來難以避免的滯脹。
如果企業家、工會和金融家都相信聯儲將提供比經濟實際需求略多一點的流動性,那么他們期望的流動性水平就會超過經濟運行的需要。這就迫使聯儲為防止通脹而采取緊縮政策,從而造成生產能力閑置,企業損失利潤,失業率上升。這是人們不愿看到的,但如果聯儲的決策受到政客或選民的干擾,這一天就不遠了。
美聯儲前主席威廉馬丁認為,央行行長的職責就是“在宴會開始之前就把酒撤掉”(意即在經濟過熱之前加息)。選民和政客卻不希望這樣,他們也不會容忍——假如他們清楚聯儲的計劃。
如果聯儲用選民和政客都能明白的語言來宣布貨幣政策,他們就會被否決,甚至被迫采用可能引起惡性通脹的擴張性政策,這在長期對每個人都是不利的。所以,最好用“格林斯潘語”來討論這些問題。這樣政客和選民所得到的信息不過是,聯儲的決策是反復研究的結果,只要接受政策的結果就行了。這種模糊的語言,是確保中央銀行能夠完成穩定物價使命的重要保障。
這種低透明度的法則現在似乎不適用了。今天的選民和政客似乎都更擔心通貨膨脹,甚至愿意接受短期的經濟衰退和高失業,以滿足穩定物價的長期目標。這種情況下,關于政策的爭論可能是有益的,也不必再限于會講“格林斯潘語”的少數人。因此,世界主要工業國的央行都在著手增加透明度,努力使央行的目標、想法、程序和政策更廣泛、更清楚地為公眾所知。他們所依據的是經濟學家的一張舊處方:信息總是越多越好,每個人會對他們需要的信息做出判斷,并且有能力提前作出評估。
不過,近期特別是最近幾個月以來,世界各國的央行正對增加透明度產生懷疑。央行提供的信息越多,表達的語言越清晰,市場的反應似乎就越劇烈,也越盲目,即使央行所說的并不是什么新聞。更多的信息帶來的不是更多的知識,而是更大的困惑。聯儲不斷發表聲明,新任主席伯南克則到國會去作證,幫助議員減少對這些聲明的困惑,而這些聲明的本意是想把話說得更清楚些。每次聯儲官員開口解釋,就給市場提供了另一個誤讀的機會,有人就會據此做出買賣證券、調整工資或產品價格等聯儲無意影響的決策。
我們經濟學家很難理解,為什么市場上有那么多人依據聯儲3月下旬的聲明確信不久之后會降息?而這份聲明里僅僅是說“減息由不大可能變成一種可能”。為什么最后伯南克不得不花時間對他沒有說過的言論作出澄清?為什么當聯儲在努力保持政策高度的連貫性,使政策調整越來越平滑的同時,有線電視總是熱衷于報道聯儲的政策正在轉向?
我們期望,聯儲把自己的計劃和目標講得越清晰越連貫,市場就會感知得越好。我們期望,現在的擔心和困難僅僅是一種痛苦的過渡。市場上太多的人還不適應一個“可以被理解”的聯儲,當他們以為聯儲的政策發生了轉向時,事實上轉變的只是聯儲的溝通方式。
據我所知,聯儲正在全面評估他們的溝通策略。他們試圖弄清楚,為什么教授出身的伯南克,希望像教導學生一樣,增加公眾對貨幣政策的理解的做法,看來是行不通的。也許還要一兩年,才能讓美聯儲相信,他們應該使用有利于保護自己的措辭,更少的公開講話,并重拾“格林斯潘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