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張藝謀導演的作品中充溢著鮮明的激情情結,這種情結使其影片形成獨具特色的藝術風格。從其早期生活經歷可見,激情一直是張藝謀導演性格的一部分,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更是不斷地的反叛傳統(tǒng)和挑戰(zhàn)自我。在其作品中,激情表現(xiàn)在演員的選用到電影主題的選擇、電影語言的創(chuàng)造和人物形象特別是女性形象的塑造等方面。這種激情在成就張藝謀導演地同時,也顯示出某些弊端。
[關鍵詞]“中國大片” 視覺盛宴 傳統(tǒng)文化精神
以《英雄》《無極》和《夜宴》等為代表依靠高投入和高科技技術打造的“中國大片”呈現(xiàn)出過于追求視覺形式的傾向,而《滿城盡帶黃金甲》(以下簡稱《黃金甲》)更是以3.6億人民幣的投資將其漢賦般的鋪陳華麗的電影場面發(fā)揮到極至,然而在這“大片”的視覺盛宴背后是令人深思的中國文化的疏遠和藝術精神的缺失,我們應該深刻地去反思其中的原因而不能停留在表面的叫喧。
一、視覺之盛宴
以《黃金甲》為典例,它制造了一場無與倫比的“視覺盛宴”,建筑的氣勢磅礴,宮室的富麗堂皇,服飾的華貴前衛(wèi),色彩的眩目斑斕,戰(zhàn)爭的龐大壯觀,還有無以計數的菊花,在這些“奢華”和“崇正”感觀渲染之下,那種“人生而靜,天之性也”(《禮記·樂記》)的平和自然的審美之感頓然消失。《綜藝》雜志的羅伯特·科勒認為:“《黃金甲》是張藝謀迄今為止最奇怪、最雜亂無章的影片,充滿了歇斯底里的唐朝宮廷陰謀和毫無水準的CGI戰(zhàn)爭場面”,以張藝謀為代表的中國電影越來越多地依賴“技術工具”打造視覺效果,走向了注重形式和商業(yè)化炒作的發(fā)展道路。
憑借技術工具制造視覺電影正是西方所長我方之短《黃金甲》戰(zhàn)爭場面混亂龐大顯示出其CGI制作水平顯然與《指環(huán)王》有一定的差距,這種技術上的差距有深刻的思想根源,羅素曾指出“中國文化有個弱點缺乏科學”(P.39),科學的對象是“物”,西方所擅長的科學知識的研究為其技術和工具的發(fā)達提供了條件。中西之長短起源于古代軸心時代的文化差異l西方人在宗教信仰的影響下,產生了形而上的本體的探索追問世界的本質,從柏拉圖的“理式”一直延續(xù)到黑格爾的“絕對精神”,本體論的思維導致了主客二分使西方文化向著科學的“物”性層面發(fā)展,并演變成完整系統(tǒng)的知識體系,西方在不斷追問本體“是什么”的過程中注重新知識新發(fā)現(xiàn),從而形成了一種“向上向外之超越精神”(P.6),而中國文化由于先秦時代理性的早啟,孔子說“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論語·雍也》)有意將神懸置不談而消解宗教的權威性,把神靈和宗教化為人自身踐行的精神源泉,強調“是非之心,人皆有之”的自省關注人渴望達到“天人合一”中庸之道的境界。所以中國的文化是一種向內的道德情感的文化。總之,中西差異可以歸因于不同的理性精神,即西方的“理智”精神和中國的“理性”精神,“理性、理智未心思作用之兩面:知的一面日理智,情的一面日理性”,西方重“物”中國重“人”成為現(xiàn)代西方技術工具勝于中國的重要原因。當中國電影全心投入到相似的發(fā)展道路上的時候,正是以己所短攻其所長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奧斯卡一次一次將中國電影拒之門外,正是因為中國電影拍的愈加像美國電影了,只有中國電影人覓得了自身的文化精髓才能使中國電影新生!
二、精神之殘羹
《無極》追求“荷馬史詩”般的宏大敘事,《夜宴》借鑒莎翁的《哈姆雷特》《黃金甲》照搬曹禺的《雷雨》都試圖以“經典”的思想內涵來增加影片的文化深度。但從《雷雨》和《黃金甲》的對比中可見它們未得其精神實質,曹禺先生對《雷雨》說過這么一段話“……與《雷雨》俱來的情緒蘊成我對宇宙間許多神秘的事物一種不可言喻的憧憬。《雷雨》可以說是我的‘蠻性的遺留’,我如原始的祖先們對那些不可理解的現(xiàn)象睜大了驚奇的跟。……我的情感要我表現(xiàn)的,只是對宇宙這一方面的憧憬”。正是這種對宇宙的思考和對人的感悟的藝術精神才使其捕獲了創(chuàng)作靈感,作品充滿了生命的張力和思想的深邃,就像唐君毅所說“此種中國各種藝術、文學精神之交流互貫,……恒以文學、藝術為人生之余事,為人之性情胸襟之自然流露。……”。《黃金甲》過于追求視覺形式卻未開拓出高于或新于《雷雨》的思想境界,一定意義上不可避免地成為“經典”的精神殘羹:《禮記·樂記》說“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論語·八佾》“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現(xiàn)代人應該重視和吸取中國傳統(tǒng)的“禮樂并重”的“為人生而藝術”的藝術精神,它以“人”為終極關懷的目標要求達到藝術上美和道德上善的完美統(tǒng)一,通過作品展開心靈的對話和精神的交流,達到形式與內容、藝術與道德的雙重體驗,并非是單純的藝術形式的刺激。在缺乏這種傳統(tǒng)藝術精神的前提下,只是單純地通過移植經典的故事與情節(jié)是無法達到一定高度的藝術境界的。只有從單純的商業(yè)利益下超脫出來,重新回到對“人”和生活的關懷中去探究生命和宇宙的理想,才能彰顯形式和內容之間的張力。
精神殘羹的另一表現(xiàn)是對中國文化未得精髓留于表面的理解《黃金甲》中的符號和話語暗含的是對傳統(tǒng)文化精神——人文精神的誤讀。如影片中那張“天圓地方”的臺桌被抽象成了生硬的代表“天命”的符號,同時又將其精心地雕琢一番,消解了古人敬天的精神內涵而無法從中獲得崇敬之感。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奠基人是孔子,“孔子的所謂天命或天道或天,……,實際是指道德的超經驗的性格而言”“在孔子心目中的天,只是對于‘四時行焉,百物生焉’的現(xiàn)象而感覺到有一個宇宙生命、宇宙法則的存在”“由于天人對立而可以求達天人相通,天人合一的境界,那是古代中國人求能明道之最高境界”。從中我們體悟到了是極高的精神境界和對人的召喚,通過“敬天”使人關注自己并對其行為負責,開啟了中國人文精神的大門。再如《黃金甲》中出現(xiàn)次數較多的一個臺詞是“規(guī)矩”,卻和《中庸》聽說“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兄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這些規(guī)矩的本義截然相反《中庸》所言的“規(guī)矩”是雙方都要遵守的義務,應是一種平等的義務關系從而盡自由之人性達到中庸之道,追求一種道德理性的完整的人格精神世界。《中庸》說“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這才是孔子的最初的本義和人倫理想。而影片中的“規(guī)矩”成為了統(tǒng)治者維護統(tǒng)治的借口和壓抑人性的緊箍咒,父子對峙夫婦離異兄弟殘殺,一切“不規(guī)矩”的罪惡都在“規(guī)矩”下爆發(fā)。這種“規(guī)矩”是對封建社會統(tǒng)治階級對儒家倫理的曲解是傳統(tǒng)文化中的糟粕,我們應該以一種繼承發(fā)揚的態(tài)度去發(fā)掘出傳統(tǒng)文化的現(xiàn)代價值。
中國大片巨大的票房背后是眾多的影迷。大眾的反映不外乎有兩種觀點:一是肯定影片的價值,二是否定電影的價值,但是多數的否定者卻說不清真正的原因。隨著市場經濟在中國的發(fā)展,商品化下對于利益的追求和迷戀,漸漸將中國人“向內向人”的用力方向轉換到西方“向外向物”的方向來,“致廣大而盡精微”在大眾的思想中窺探出的是中國人某種精神的缺失,以“仁”為核心的中國傳統(tǒng)人文思想漸漸疏遠。傳統(tǒng)文化借助“天命”并使之成為人追求自身所渴望的一切的精神動力,不求“人”對“物”的主宰追求“天下歸仁”的物我交融的理想世界,正如《中庸》所言“盡己之性,可以盡人之性,盡人之性,可以盡物之性,可以贊天地之化育”。這種“向上心”是通過自我情感道德理性的自律來完成“仁”的理性境界,“在德與利兩種價值中,德居于更高的地位,利必須用德來規(guī)范”,“孔子認為,真正的好德者必須放棄任何以德求利的考慮,把德作為一種直接的價值目標來追求”。這種自律性也就造成了極其穩(wěn)定又極其不穩(wěn)定的情形。隨著科學的發(fā)展人們對理性精神的沖擊,哲學上尼采“上帝死了”的宣言,使中國的“天命”的本原和敬畏之情逐被消解,隨之而來的是自律的薄弱松動,這是精神缺失中“人”的因素。這些確實是值得重視的問題,當我們對我們數千年文化的自豪無比的時候,也應該反思一下是什么維持著中華民族的興盛不衰——正是我們日漸疏遠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神。
總之,只有我們重新找回精神支柱,中國藝術重歸“為人生而藝術”的道路關注人生。才能再現(xiàn)昔日文化的生機。
三、形神統(tǒng)一
中國電影走向西方的探索之路是值得肯定的,也有其積極意義并取得了世人的認可,然而真正的中國文化精神的精義是不能丟棄的應該在立足于自我的基礎上去吸收他人之長處,才能使中國電影乃至中國藝術重獲新生。就像呂克·貝松所說一樣,法國電影曾經有一段時期也在效仿美國卻丟失了自己,然而現(xiàn)在法國電影以全新的姿態(tài)影響國際影壇,就是憑借著自我民族意識的自省領悟到了“民族魂”才走向成功。對于電影視覺形式的追求和商品經濟下合法利益的獲取是未可厚非的,但是作為大眾藝術的電影其精神內涵是首要的,只有在將唯美的視覺效果和思想境界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才能體現(xiàn)出物我交融、形神統(tǒng)一的“多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