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雞大戰
【美】凱瑟琳·谷德哈馬
這已經是我一周內第五次上日用雜貨店了,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我女兒打來的。她的語氣在電話里聽起來驚慌失措,“衛生廳有一個人到咱們家里來檢查,她說有人向衛生廳舉報咱家私自養雞!”
就在幾周前,我剛剛恢復了久違的單身身份,我的收入也從稅務局的申報表格上連降了三級。我不得不搬家,離開了我和女兒住了十幾年的家,搬到了新英格蘭東部,離大西洋300米遠的一個小鎮上。這是一個很小的房子,破爛不堪,就像整容前的照片,急切地等待整容后的容光煥發。房子外面有一圈甲板,院子里有一個小池塘,水是咸的。風景倒是不錯,能看到海景。夏天的時候,院子里飛滿了像小鳥一樣的蜻蜓,院子的南邊是一片密密的松林,我當時看著松林,心里想,也許這里就是我的家。
可是,我那聰明伶俐12歲的女兒卻不以為然,她喜歡我們原來住的房子,不愿意搬家。我覺得自己是個稱職的好母親,于是,我同天下所有的好母親一樣,耐心地傾聽女兒的意見,同情地點著頭,尊重她的感情。不過,我也同所有的好母親一樣給女兒下了誘餌,我對她說我們如果搬家的話可以養雞。對我來說,養雞并不是件我真要做的事,只不過是腦子里想隨口說的事。可是,女兒卻為此興奮不已,抓住這個機會不放,不久我們就真的買了6只母雞。
我和女兒把她們搬到了我們后院的小棚子里。我問過四周的鄰居,好像沒有一個人反對我們養雞。
所以,女兒的電話讓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第二天,住在我對面街上的鄰居菲碧走過來同我打招呼,她對我說:“昨天衛生廳動物管理員來你們家拜訪了。”我問她:“你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嗎?”她告訴我說住在這條街頭上的一個人向衛生廳舉報說我非法養雞,我從來都沒見過這個人,也不認識這個人,連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我給衛生廳的護士打了電話,她叫南希,就是她昨天來我們家視察的。在電話里,她對我說我得參加一個聽證會,在這個聽證會上來決定是否能讓我養雞。接下來她就給了我一連串養雞的達標要求。這些達標要求就像是從拜占庭時代流傳下來的。首先,雞窩必須離我的房子15米遠,而且同周圍所有的房產都必須保持6米的距離。更有甚者,與任何公共場所的距離一定要有15米遠。我撂下電話,就拿出了米尺,來到院子里實地測量起來。
我們家的雞窩離我們的房子太近了,離菲碧家的房子的距離也不達標,可是,她對這一切都不在意。因此,在我給衛生廳寫的申請養雞執照的信里,我這樣寫道:“我的母雞從來都不大聲喧嘩,她們愛清潔,講衛生,沒有異味。我確信她們對人類的健康沒有任何威脅,而且,我們的雞窩非常隱蔽,鄰居們在他們家里什么都看不見,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
我的鄰居菲碧寫了一封支持我的信。我的另外一位鄰居阮波也寫了一封支持我的信。我的另外一位鄰居,L先生是一位70多歲的老人,他從前是理發師,現在退休在家總是把自己的院子收拾得利利索索,他自己也養了幾只雞,他一遍一遍重復地對我說:“你就告訴他們,你養的是寵物!”
不久,我看見那位舉報我的鄰居在他的院子里干活,我想如果我同他交談的話,也許他會理解我的處境。我對他揮揮手,走了過去,進行了自我介紹。我同他解釋了我的處境。他對我說:“你應該有許可證后才能養雞。”我對他說:“我知道,我正在申請許可證。”“你知道,我為了保養自己的房子花了不少精力,如果在這里有一個雞窩的話,我的房子就不好出租了。”我對他解釋說,如果他是對雞窩的美觀大方擔心的話,那大可不必,因為我不久就會給雞窩擋上柵欄,在雞窩周圍種上灌木,這樣的話,他想看雞窩都看不見了。可是,他卻對我的話半信半疑。
為了參加聽證會,我開始收集資料,鄰居們寫的信、動物監察機構的報告、母雞們的照片、修雞窩柵欄的報價和承諾。與此同時,我的母雞們自由自在地成長著,她們在院子里四處找蟲子吃。當衛生廳的主任來到我們家視察的時候,他指著雞窩上的門閂說:“你最好上把鎖,不然L先生說不定會來偷你的雞呢!”他邊說邊笑了起來。我對他說:“L先生可是一位好人!”他點點頭說:“他是個大好人!”他看了看我的雞窩和母雞,說道:“這真是個養雞的好地方!別太為這事擔心了!”說完他就走了,我感覺很好,可是這事還沒結束。
我和女兒搬進這所房子一個月后,衛生廳決定召開一個聽證會,來決定我們家母雞的命運。小鎮上的市政廳很小,我和女兒坐在會議室里,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有幾個人來到了會議室,過了一會兒,我的鄰居進來了,他走過來對我們做了非常正式的自我介紹。女兒把我的手抓疼了。
聽證會開始了,會議桌前坐著3個人,主任在左邊,B先生在中間,N女士在右邊。這時會議室里坐了不少人,我沒有想到會來這么多人,我被他們的善良所感動,我也被他們那些慈善的面孔所感動,我覺得我可能有機會勝訴。主任介紹了一下大概的案情,接下來我開始了我的陳述。然后是我的鄰居的陳述,他說他為了維修自己的房子花了不少心血,希望能賣出個好價錢,可是有一天他開車經過我們家的雞窩,讓他大吃一驚,他覺得我們家的雞窩會大煞風景,影響他的房價。
B先生說:“我今天去看了看那些母雞,沒什么原因,正好我想出去遛遛,就順便去看一眼,我覺得她們挺好看的。我有兩個小孫子,我想他們一定會喜歡這些母雞的。”我的鄰居反問道:“如果因為這些母雞,我的房子賣不出好價錢該怎么辦呢?”B先生說:“我覺得這些母雞會給附近的房產增價而不是減價。”N女士贊同地點點說:“沒錯,我們家街上挨著豬圈的那家剛剛把房子賣了,他們可是賣了一個好價錢!”
我的鄰居不服氣地問道:“可是,如果我看到母雞在我的院子里亂跑怎么辦?”N女士說:“不用擔心,如果她們亂跑的話,黃鼠狼會替你對付她們的。”“可是,如果我聽到公雞打鳴怎么辦?”“她們家也沒養公雞呀!”“這么說她們就可以永遠養雞了?”主任說:“只要她們住在那里,她們就可以永遠養雞!”這時,好像是趁火打劫一樣,B先生說:“我們是不是表決一下就散會吧!”主任說:“按照法律表決是否同意發放養雞許可證。”所有的人都同意我們繼續養雞。
這一切就這么輕松結束了,我的鄰居是位紳士,他輸得心甘情愿。我的女兒緊緊地擁抱了我一下,我們決定去海灘吃蛤肉和冰激凌。就在這時,我靈機一動,為了我們家母雞的安全,我去商店為雞窩買了一把鎖。
朋友
文·【美】蘇珊·馬森
那年我11歲,正是躊躇滿志的年齡。我記得那是1964年2月份,我在新南威爾士州中北部海岸的一所小學里讀書。我終于成了“大孩子”了,因為那年我上了小學最高的年級。我的新老師是柯里斯赫莫先生,他是一個性格活潑的人,讓我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課常常以高唱《雪河來客》而告終。
可是,那天柯里斯赫莫先生給我們講的卻是學校選舉大隊長和副大隊長的事。我們得先提名候選人,獲得提名的那些候選人要在下次全校集會上進行演講,然后全校投票選舉。首先柯里斯赫莫先生讓我們班里的女生提名候選人,一些人的名字開始在落滿粉塵的破舊黑板上出現了。我和我們這個班里的同學在一起相處了將近7年的時間,理所當然,朋友應該為朋友提名。如果有一位同學被提名了,柯里斯赫莫先生會問有沒有另外一位同學支持這個提名。馬上就會有一些積極的小手舉起來,她們會大聲說道:“是的,我也提名詹妮!”“我提名麗薩!”
漸漸的,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的心情沉重起來。提名的程序都快要結束了,全班幾乎所有女孩子的名字都上了黑板,可是惟獨我的名字一次也沒出現過。女孩子在展示她們的毒刺的時候,是非常狡猾和微妙的。她們不用互相擠眉弄眼,也不用推推搡搡,但是我的不幸處境是她們幸災樂禍的來源,這種氣氛在教室里是顯而易見的。
那時候,我一點也不知道所有的女孩子都認為我既漂亮又聰明,現在想起來我才意識到那些不懷好意的小女孩兒們是有意讓我為漂亮和聰明而付出代價的。我們班上一個聰明的男孩子看出了門道,他轉過頭來假笑著對我說:“哈!馬森!她們這次可得逞了!”我真應該那時候就把他的眼睛戳出來。
那天下午,我心不在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種被傷害和背叛的感覺讓我接受不了。這些人是我在過去7年里認為是自己朋友的人,她們為什么這樣對待我呢?我的喉嚨發干,心口發堵,腦子里胡思亂想,這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感覺。
當然,這一切都不能同家里人說。那是一個不講究感情交流的年代,另外,我也認為我們家的光榮傳統需要有人繼承,我的大哥上學的時候是學校的大隊長,我的大姐上學的時候是學校的副大隊長。我一想到明天,心里就犯嘀咕,因為我無論如何也騙不了我那明察秋毫的老媽,沒病裝病不上學,一點門都沒有。可是,我怎么向她解釋其實我是心里有病呢?
第二天,我強迫自己來到學校,坐在座位上,心里充滿了恐懼。終于那個讓我害怕的時刻來臨了,柯里斯赫莫先生開始了選舉的程序,他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一張紙,上面列著所有候選人的名字。我看了看手里的紙,我又看了一遍,天呀!我的名字在上面!柯里斯赫莫先生在解釋候選人要在下周一面對全校師生進行演講,表明我們當上大隊長后要為學校做些什么好事,可是我卻什么都沒有聽進去。
我的名字怎么會上了候選人的名單呢?我想這可能是柯里斯赫莫先生暗中進行了干涉,但是事情卻不是像我想像的那樣。那天下午,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和馬格麗特邊走邊聊,像平常一樣,只是不是特別上心。我不得不承認,我從來都沒有把馬格麗特當成自己的朋友。她是在我們年級的另外一個班里。我不知道學校是根據什么原則進行分班,馬格麗特所在的班好像是為土著人和家境貧寒的白人設立的。他們本來就在經濟上和社會地位上低人一等,這樣一分班,好像他們就被我們一筆勾銷了,離我們越來越遠。
馬格麗特屬于“窮白人”,她的衣著不整,身上的味道也不新鮮,當然了,她所住的房子也不在什么顯赫的地段。可是恰恰就是她在提名的時候想到了我,她提名我當學校大隊長。從此,真實的世界和我開始形成了一種終身的關系。
星期一終于來了,我非常興奮。我已經準備好了演講的稿件。在全校大會上,斯達夫妮講著講著就哭了起來,無法講下去了。詹尼講得前言不搭后語,不得不從頭開始。所有的候選人都非常緊張。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在全校300多名師生面前演講一點都不膽怯,反而感覺良好。我準備得很充分,吐字清晰,情緒飽滿。結果可想而知,全校同學一致通過選舉我當大隊長。這件事情之后,我們班上那些可惡的小女孩們拼命地巴結我,她們為了能參加我的12歲生日晚會,把我們家的門檻都要踩平了。那個時候,我對這一切都感到非常困惑。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但是,我終于慢慢地認識到,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的朋友是非常稀少的,真正的朋友之間是不存在什么社會地位差異的。馬格麗特可能比我更需要朋友的友情和關懷。這也是我為什么40多年之后寫這篇文章的原因,雖然為時已晚,但我還是想說:馬格麗特,謝謝你!謝謝你給予我的友情和關懷,這份友情和關懷本應該是我送給你的!
注:蘇珊·馬森是一名退休教師,她曾經執教水上體操,業余時間樂于寫作。
田瑋東編譯自【美】《讀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