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鄉愁

再精彩的人生，也是短的。這不僅讓我們甚至有著悲觀的哲學觀，人生真的有所謂的成就或事業嗎？如果沒有，我們的人生，過的又是什么呢？即使一直不知所終，我們說著看透了一切，卻仍舊不能否定那些精彩的人，在短短的歲月中，一直被人們記得。那些特立獨行，有著自我精神世界的人與事，是我們感念生活美好的惟一溫暖。

我想講述的是100年以前生活在這世上的一個女子，碧翠絲·波特。1866年，她出生在英國肯辛頓美如詩畫的波頓花園。她的家族來自富裕的紡織世家，然后躋身貴族行列。她的父親是律師，但卻整日與世交、藝術家或政客在仕紳俱樂部里消磨時光，母親則整日想著家族的地位，要與什么人交往才配得上身份，與哪些人一起喝茶才是趣味得當，怎么讓傭人不停地忙碌保持家里潔凈如新……碧翠絲有自己的家庭教師，有自己的保姆，每年夏天，跟著父親到英格蘭湖區住上3個月。在那里她學會親近原野之美，在那里獲得通向小動物世界的鑰匙，也為后半生的旅程埋下伏筆。這就是碧翠絲·波特的前半生，被安排和限定的人生。

她無意成名，她只是喜歡畫畫，然后變成一生須臾無法離開的熱愛。她只是為了鼓勵她最后一位家庭教師生病的長子，寫下了《小兔彼得的故事》，然后就放下了她過著的貴族生活。若干年后，內心的熱愛沖動著她將這個故事畫成小說繪本，她嘗試著將它寄給了6家出版社，但均遭退回。她勇敢地認為，不是她畫的不好，由此她決定自己出版，1901年的12月，在她35歲這一年，她自行印制了250本，她沒有送，而是賣給了朋友與親戚，竟然賣得很好，她就向印刷廠追加了訂單。她勇敢地回頭找當初拒絕過她的沃恩公司，沃恩公司也寸步不讓地開出條件，現在是黑白的，全部重新畫，畫成全彩的。波特答應了，在這里我們看到碧翠絲·波特的從容與膽量。沒有什么是白白來的，看你選擇什么，付出什么，才會有什么到來。

1902年10月，《小兔彼得的故事》出版后立即暢銷，首印8000冊，銷售一空，短短兩個月內，印數加至28000冊。她就這樣，從容踏上成功的階梯。接下來的3年里，波特畫了7本插畫繪本，她甚至成了沃恩公司最暢銷的作家。正是由于她不停地寫作與繪畫，讓她的人生開始轉彎，她遇到沃恩家族的小兒子諾曼，他儒雅、溫和，用全部的關注與愛意陪伴在波特寫作的路上。1905年，在波特39歲時，諾曼向她求婚。她說，是的。然后含羞看著諾曼。可是這段婚事父母強烈反對，因為在他們眼中，一個出版商和一個小商販沒什么區別，而自己的家族是貴族，怎么可以嫁給這樣沒出息沒地位的人家。可是波特還是與諾曼訂了婚，她相信她的選擇是對的，她是幸福的，可是，僅僅在訂婚數周后，諾曼就因白血病過世。誰能說清，我們每時每刻面臨的人生選擇，哪個是對的，哪個是錯的呢？可是我們由此就后悔不迭嗎？

波特用自己賺來的版稅在英格蘭湖區買下一座農莊，名叫“丘頂”。她獨自呆在農莊，每一兩年出版一本新書，即使諾曼不在了，她仍要繼續她的生活，繼續她與繪畫與寫作的人生對談。她就這樣獨自了8年，我們不知道，8年，可以改變什么，可是人生是不停的。直到1913年，在她47歲時遇到了生命中第二個給她愛情的男人，一個買賣土地的中間商，由此開始她人生更恢宏的篇章。她不斷地收購農莊與土地。她和同住在湖區的朋友共同成立了“國民信托基金”，意在集資購買土地，阻止都市發展進入這世外桃園的湖區。她做這一切，是因為她相信，每一寸土地都是有靈魂的。她只是想保護湖泊和森林的靈魂不被殺戮。到1943年12月22日，77歲的碧翠絲，已經擁有湖區4000英畝的土地。為了讓國家的這片美景永存，她將湖區的土地捐獻給國家，向世人開放，讓大家知道世間有一塊地方是這樣潔凈地保留著。除了這個壯舉，碧翠絲·波特一生留下23本童話系列圖書，一直溫暖著長大的孩子和疲憊的心靈。她就這樣去了，無聲無息，算來，她過世也已經64年之久了。

她曾說，我的故事會像安徒生童話一樣不朽。她做到了，我們去看她的畫，體會到的是溫暖，是無論曾經怎樣被世事所傷，捧起她的畫，便覺溫暖安寧。

無論身在怎樣的家庭，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無論內心多矛盾，你總有選擇。是的，所以，別抱怨，報抱時，你就已經輸了。無論多波瀾壯闊的人生，總是一天天經過，經過緩慢又驚心巨變。這就是生活。

無論是違抗父母，還是失去愛人，無論怎樣挫折，都永遠走下去，雖然不知路在哪里，走下去，便是人生的意義了。停頓的人生，才是最悲慘的人生，所以那些緬懷，只是自憐自艾，并不是鮮活的人生。波特，讓我們看到的不是一個敬佩的人生，是她內斂精彩的人生，所有的她都經歷過，并挺下來，仍有笑容，就是贏家了。不是贏了別人，而是贏了生活。

我們一生哪里是終途，何處是鄉愁，都只在路上。鄉愁便在你不停行走的內心里。

你呢？還在昨天的傷痛里撫慰自己嗎？去看看波特的小兔彼得，那里有在塵世里穿行的溫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