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力想報復(fù)李平,苦于尋不到機會。
去年,馬力的兒子放學(xué)回家,見李平桃樹上的桃子臉皮正紅,就去摘了幾個。一個才九歲的毛孩,貪嘴,摘你幾個桃子,值得那樣扯旗放炮,小題大作嗎?又是賠錢又是賠禮。還告到學(xué)校,在校會上點名批評,又叫家長到學(xué)校去接受老師的“再教育”。大家都是熟人,怎就那么翻臉無情?誰家的娃娃就教得那么乖,不摘個李子、黃瓜吃?
那天,馬力下地,見一只黑山羊在他才栽下半個月的菜地里啃得起勁。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去,扯住山羊頸上的繩子,拉出菜地一看,這不正是李平家的羊么?看著菜秧連啃帶踏地被毀去了一大片,他心里不但不痛,反生出了幾分快意:哼,李平,這回該你在我的“磨眼”里過了。我也細(xì)細(xì)地磨你幾下吧!他扯起繩子,像拉船一般,拖起羊就往家里走。這羊也像他主人一樣,犟得像條牛,叉開前腿,歪著頭,瞪起雙眼,屁股向后坐,就是不肯邁腿。馬力才不吃這一套,把繩子背在肩上,死命拖著往前走,羊的四蹄,在地上嘩嘩嘩地拖出彎彎拐拐的幾條線。
拖到了家,馬力頭上的汗?fàn)砍删€往下掉。羊也不再像先前那么傲了,低著頭,垂著尾,鼻孔一扇一扇地喘氣,前腿一跪,側(cè)身躺下了。
對拖到家的羊,馬力采取了絕對的“保安措施”,把它拴到柴房里。這柴房只與廚房相通,從廚房后門過去,三面是墻,連窗也沒一個。一面是五米多深的懸?guī)r,在臨巖的一面,立了幾根木樁,再橫著釘了幾根木條作護欄。他將羊拴在護欄上。這樣的“監(jiān)護”,誰也把羊偷不走,羊也插翅難逃。
過了一陣,羊大約緩過了一口氣,看見自己被限制在這陌生的環(huán)境,不服氣似的咩咩地叫起來。妻子對馬力說,這瘟喪叫得人心煩,給它點草把嘴塞住。馬力說,你心煩?我聽著倒挺舒心。讓它去叫吧,叫得越響越好,它的主子聽了才心痛呢。
傍晚的時候,村長來了。他是受李平之托,請馬力提出賠償方案,把雙方的意見溝通溝通。馬力心想,才半天工夫,你李平就屁股上起火,坐不住了?他磕了磕煙灰,又打了個哈欠,慢條斯理地說,我那塊地,一共兩百窩菜,這季菜他去管理吧,一窩以三斤計——不虧他吧?收割時以當(dāng)時市價,算錢給我就行了。村長微微一笑,說,馬老弟,賬是不是還有另一種算法?我去看了一下,糟蹋的菜,只有六十多株,而且現(xiàn)在還只能算是青苗,離“菜”還遠(yuǎn)。是不是叫李平給你補種上,再計算一下?lián)p失更恰當(dāng)?照你剛才的算法,李平不但牽不回一根羊毛,還要倒貼皮,他肯定不干……馬力聽都還沒聽完,就說,看來我們的差距太大,這事就擱一擱,大家再考慮考慮。說完,就站起身,干他的事去了。
三天過后,李平那邊無半點動靜,屁股上好像也不著火了,坐得穩(wěn)穩(wěn)的。馬力妻子的屁股倒冒煙了,她開始埋怨馬力:“你打算為那老輩子養(yǎng)老送終呀?每天要喂它一背篼草,你上山割去?!闭f完,啪的一聲,把鐮刀丟在馬力面前。馬力說:“誰叫你喂它呀?你要給它當(dāng)孝子,關(guān)我啥事?”妻子白了他一眼:“你只能跟我橫,餓死了,你賣屁股來賠?”馬力理短嘴不軟:“你是家里的主事人,你去找村長解決吧!”妻子一氣就沖出門:“去就去,我看見那禍害心就煩,弄得滿屋子騷氣……”
天黑盡后,妻子才回來,向馬力通報了調(diào)解結(jié)果:損壞的菜由李平馬上補種,然后按損壞一窩賠一元的協(xié)議,由李平補償我們七十元。明天一手交錢一手交羊……聽妻子通報完,馬力悶著頭抽煙,一言不發(fā)。妻子見他心頭還有疙瘩,又說,早點處理好,拖久了,菜地就要放空了。我們也不能老替他喂羊,這樣,他李平差不多就丟了半頭羊,哪個人不出點差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
半夜,妻子一覺醒來,聽馬力還在嘆氣,就把手臂伸過去,勾住他脖子,想溫存一下。驀然問道:“馬力,今晚怎沒聽見羊子叫?”“它跑不了,昨天我才換的新繩子……”馬力漠然回了一句,又翻過去睡他的覺。
“馬力,馬力!你快來……”第二天早晨,妻子失調(diào)的驚叫聲把馬力震醒。他提著褲子就跑過去,妻子驚恐的臉已失色。馬力看見,拴羊的繩子緊繃繃地從護欄上吊下巖去,繩子的另一端,是瞪著一雙大眼睛的羊的軀體。
羊已吊死了。
(責(zé)任編輯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