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玩市長”的感悟

人物檔案：雷淵利，湖南省郴州市原副市長。2006年9月5月，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挪用公款罪、貪污罪數罪并罰判處其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感悟一：不能放縱權力

記者：在你案發之后，媒體對你有很多評價，其中最引入注目的是說你是“玩權力、玩金錢、玩女人”的“三玩市長”。對于這個評價，你認可嗎?

雷淵利：我沒有認為我是“三玩市長”，是他們強加到我頭上的。

記者：那這個說法是怎么出來的呢?

雷淵利：怎么說呢?當時我前妻說，周吉是一個“玩領導、玩金錢、玩女人”的人，你怎么跟他來往呢?后來，有人把這個“三玩市長”加到我的頭上，也好像是那么回事。

〔旁白〕周吉，湖南省郴州市魯塘大市場房地產開發公司董事長，因開發缺少資金找到雷淵利。雷利用手中權力，非法利用1650萬元住房公積金為周質押貸款。周送給雷共計235萬余元財物。

記者：利用住房公積金非法給周吉抵押貸款，你是怎么想的?

雷淵利：我當時覺得把公家的錢放到銀行去質押，然后從銀行貸款，這不是一種犯罪行為。

記者：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雷淵利：因為國家的錢沒有受到損失。就是說，我把你的杯子拿到銀行去抵押，從銀行借點錢出來，杯子還是你的；然后我還款以后，杯子我還給你了，你這杯子還增值了。我就是這么想的。

記者：那萬一這筆錢還不上了，那杯子不就拿不回來了?

雷淵利：我當時覺得應該沒問題。為什么呢?他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他有開發的土地在這里，有開發的房產在這里。如果實在出問題了，我還可以通過法院凍結或者拍賣他的財產。

記者：在挪用這筆錢的時候，你是否清楚住房公積金使用的法律規定?

雷淵利：不清楚。如果清楚，我就不會批了嘛!我犯得著嗎?唉!我一個中學教師當了副市長，在郴州也算高官了，我犯得著為100萬、1000萬丟官、坐牢嗎?

記者：那周吉送給你價值200多萬元的錢物，你為什么要收?

雷淵利：因為那時候想，我幫他做，我出了這么大力，他一賺就是上百萬上千萬的，如果沒有我，他的1000萬肯定賺不到。就這樣去想問題了。

記者：你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雷淵利：沒有怎么去想。人家有些市委書記才40多歲，你副市長已經50歲了，你還想什么呢?就想能夠過得舒適一點。

記者：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是在拿權力給周吉作抵押?

雷淵利：確確實實說，手中的權力失去了監督，就一定會腐敗。不管多好的人，一旦沒了監督，權力太大了就會腐敗。

記者：你是不是在玩權力?

雷淵利：可以這樣認為吧。

感悟二：拿人手短

〔旁白〕在雷淵利看來，權力和金錢是一對孿生兄弟。在他擁有足夠權力的時候，玩弄金錢也就變得難以避免了。

雷淵利：因為我分管的這一塊基本上是跟老板打交道；凡是搞房地產開發的，都不可能離開我。這樣一來呢，這些老板就說：你要在郴州發展，必須要跟老雷搞好關系。

記者：這些人怎么才能跟你搞好關系呢?

雷淵利：今天請我吃飯啊，明天請我打牌呀。八小時以外，就幾乎跟他們在一起了。

〔旁白〕同大多數貪官一樣，雷淵利在習慣這種生活方式之前，對收受賄賂等腐敗行為心中還是充滿了忐忑。

記者：還記得第一次受賄時的情形和感受嗎?

雷淵利：第一筆是1997年，我在永興縣當縣委書記。縣里建人民會堂，當時郴州有個公司想做，就找到一個我的熟人，讓這個熟人找我，過年的時候送給我4萬塊錢。當時我一直不肯要，那個朋友就說：哎呀，你這么不講感情、不講朋友，我這個是一點小意思。然后我就收了，收了以后，覺得也就那么回事吧。

記者：當時是不敢要，還是不想要?

雷淵利：確實是不想要。

記者：為什么呢?

雷淵利：那時我剛到永興縣不久，我就想，自己要做一個好縣委書記，要做出成績來，讓別人看到：我是一個有本事、有能力的人。是這么一種思想。不是怕，也不是不敢，而是確確實實不想。收了這筆以后就覺得，哎呀，收了又怎么樣呢?不收又怎么樣呢?打開缺口以后，慢慢就把握不住了。

〔旁白〕心靈的缺口被打開以后，雷淵利開始在腐敗之路上一發而不可收。據檢察機關指控，雷淵利貪污、受賄的金額高達900余萬元。而給他行賄的，絕大部分都是郴州市的房地產開發商，共有39人。

記者：通常什么人的錢你才收?

雷淵利：這個就講不清了。怎么說呢?有些人請我吃飯我就愿意，有些人請我就不一定去，也不愿跟他交往。

記者：就是說有人給你送錢，如果是不熟悉的，你就不收?

雷淵利：當時也是這么想，交的人太多太濫了，總會在哪個地方出什么問題吧；有二十幾個朋友跟我交往就夠了。

記者：那收了人家的錢就給人家辦事嗎?

雷淵利：當然了。送錢給我的人，如果他們求我辦什么事情，肯定要積極一些。拿人手短，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記者：那你這算不算玩金錢?

雷淵利：放到我身上也是合適的——挪用那么多錢，又受賄那么多錢。

感悟三：愧對母親

〔旁白〕雷淵利涉嫌貪污受賄共計900余萬元。但是，當偵查機關對他家進行搜查時，不僅沒有搜查到贓款贓物，甚至發現他的私人賬號處于透支狀態。

記者：那你貪污受賄的錢都去哪了呢?

雷淵利：左手進、右手出。不在我這里，先后交往了一些女的，都給她們了。

〔旁白〕雷淵利在自己的懺悔書中寫道，自己一共擁有9個情人。這個說法，成為他“玩女人”的佐證。

記者：跟不同的女人交往，你的標準是什么?

雷淵利：我喜歡跟口齒伶俐、思想比較深刻、辯論表達都比較清楚的女人交往。

記者：憑良心講，在這個過程當中，你付出過真的感情嗎?

雷淵利：我是50多歲的人了，不會像青年男女一見到就會怎么怎么樣，不是那個意思。我們就是靈與肉的結合吧，我還是偏重于思想感情的交流。

〔旁白〕據他回憶，這種所謂的“靈與肉的結合”最早的對象，是一個比自己年輕20歲的女孩。

記者：最開始找情人是什么時候?

雷淵利：1995年吧，當時在賓館吃飯，有個外地來打工的女孩子，想在郴州找個靠山。我就把她認作我的干女兒，我老婆也認識。開始沒有那個思想，后來慢慢地就變了。

〔旁白〕在這些情人當中，讓他最念念不忘的是一個叫黃靜的女人。

雷淵利：小黃跟我在一起以后，我就跟她開玩笑，我說你生個孩子，我就把這個孩子一生的事情都包起來。后來她果然生了個男孩子。

〔旁白〕所以他就定了一個“貝貝計劃”，這個計劃就是每年要存入多少錢到指定的賬戶上，為了他們這個私生子將來的生活所需。

雷淵利：我算過，有700萬，孩子一生都吃喝不愁。沒湊齊嘛，這才兩三百萬吧。

〔旁白〕雷淵利受賄金額高達900余萬元，除此之外，他還利用職務之便貪污公款18萬元。這讓很多人都無法理解。

記者：為什么還會貪污這筆錢?這個錢對你來講應該是小錢。

雷淵利：哎呀，說了這個家人也不會理解，外界更不會理解。因為我當時跟個女人有一段關系，她沒錢買房子，我就告訴她，反正你管后勤、管財務，你也在這里面打點主意，然后她就開了一張假發票，貪污了18萬塊錢。

記者：你覺得你和情人之間主要是靠感情還是金錢維系?

雷淵利：沒有維系。我是過一段以后就要分開，分開以后覺得不好意思，就做一些補償，這樣就不用再跟我來往了。

記者：一種補償?

雷淵利：既然她跟了你一段時期，你總不能一腳就把她踢開吧?

記者：你覺得自己很有責任感?

雷淵利：就這個問題，是我致命的東西，害我走到今天也是這個問題——太負責任了。

記者：太負責任了?

雷淵利：太負責任、太重情義了。

記者：重情義這一點是你的優點還是弱點?

雷淵利：弱點。

記者：為什么這么講呢?

雷淵利：有些女孩子曾經跟我好過，我就覺得我應該對她負責任，就給她錢。如果沒有這些，也許不會走到今天。

記者：你在對她們負責的同時，對你的家庭呢?

雷淵利：因為我家庭關系一直不大好，對這個家庭就淡漠了。現在回想起來，應該對家庭負責任，對自己家人和老婆、孩子重情義。

〔旁白〕雷淵利覺得自己對情人們做到了仁至義盡，但一些情人在他被判決后的表現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記者：你為了情人邱某貪污18萬，她現在怎么看你?

雷淵利：她血淚控訴我。曾經有一個節目去采訪她，她把我說得千刀萬剮、罪該萬死。

記者：那黃靜呢?你覺得黃靜會等你嗎?

雷淵利：我現在還不知道。我這么重的刑，我一直要她不要等我、也不要看我。我說我誰也不要看、誰也不要等，我老老實實在這里面呆完。

〔旁白〕到了今天，更能夠給他一絲安慰的，似乎是親情。而想起對親情的感受，雷淵利有了些新的感悟。

記者：聽說你想在終審判決之后，申請到郴州的監獄去服刑。為什么?

雷淵利：我要回郴州服刑主要是想見我母親，她坐那么遠的長途車跑到長沙來，身體肯定吃不消。

記者：那你期待母親來看你嗎?

雷淵利：不期待。我希望她們不要來看我，因為我不好面對她們。

記者：此時此刻，身處這個地方，你最思念的人是誰?

雷淵利：我母親；還有我兒子，包括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