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中政改：民主監督的新意

操場上的“考試”

11月的巴中，秋意正濃。

11月9日這天早晨，雖然深秋的寒意有些逼人，但在巴中市巴中中學的大操場上卻人聲鼎沸，熱鬧非凡——9點，巴州區委書記廖倫志、區長張平陽將在這里接受324名各界代表的民主測評。

看到操場上像考試一樣整整齊齊擺放的課桌椅，代表陳定軍感到有些吃驚。陳定軍是巴中市一位進城務工的農民工，作為這次巴州區民主測評的群眾代表，這天他一大早就趕到了測評現場。

“沒想到跟真的考試一樣！”陳定軍說，“他們認真了，我們打分才會認真?！?/p>

跟陳定軍有相同感受的人有很多。記者注意到，每人一桌、桌子與桌子之間有一定的間隔。市委組織部的工作人員說，這樣做讓代表打分不會被周圍的人看到，可以真實表達對兩名一把手的評價。

顯然，這是汲取了通江縣測評的教訓。今年10月，通江對黨政正職進行民主測評時，由于桌與桌挨得太近，有的代表反映不敢打“差”，怕旁邊的人看到。舉報上來，市委決定當天的分數全部作廢，第二天把桌子的間距拉開后，重新測評，分數也發生了一些變化。組織方說，這樣“炒回鍋肉”，就是要證明，這次測評是真民主，不是假民主，要動真格的。

在人群中，記者看見了即將接受測評的兩位一把手的身影。天氣很冷，可廖倫志和張平陽并沒有坐在房間里休息，而是和大家一起站在操場上等候測評開始，他們都穿西裝打領帶，顯得很鄭重。

在今年初，巴中市委書記李仲彬率先接受了民主測評后，縣區的一把手曾表示他們“感到了相當的壓力”。不過，今天從他們臉上并未看出“領導趕考”的壓力。兩人都顯得很放松，微笑著和周圍的人招呼交談，并沒有明顯的焦慮和緊張。

趁等待的時間，記者和身邊一位來自鄉鎮干部的女代表聊了起來：

“這次的測評跟往常有什么不一樣嗎？”

“不一樣多了！各自打分，當場統分，當眾公布結果，被測評人當眾剖析不足，真正逗硬嘛！”

“那你敢打‘差’嗎？如果你覺得某項不滿意的話?！?/p>

“當然會打。無記名的嘛，桌子隔得又開，咋想就咋打咯。人沒有十全十美的，個個都打優秀，測評就失去意義了嘛！”

“做大分母”理論

在布置整齊的課桌上，記者注意到，每一張課桌上都貼有代表名字的人名條，每一席代表群體的起始座位上還放著寫有所代表群體名稱的小牌子。今天參加測評的代表人數一共324人，除了巴州區四大班子成員、近兩年從領導崗位退下來的區級干部和部分離退休干部、區委委員、候補委員、區紀委委員、區人大常委會委員、區政協常委、區級部門負責人、直屬事業單位負責人和鄉鎮黨政正職外，還有區及區以上“兩代表一委員”30名，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10名，以及來自機關、農村、企業、社區、非公有制經濟組織等方面的基層群眾代表10名，這些代表都是隨機抽取的。

市紀委的一名同志告訴記者，廣泛的“考官”代表是這次測評的一個亮點，在巴中3縣1區中，測評代表人數最少的通江縣也達到了265人。他說，在以往，參與測評的往往都是相關領導和主要負責人，知情的一般群眾或相關部門的黨代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很少有發表意見的機會。

據說，一名群眾代表在參加通江縣民主測評時說：“我真不敢相信，我一個鄉巴佬還能有機會來參加縣委書記、縣長的民主測評?！?/p>

這一顯著改變，李仲彬用他的“做大分母”理論作出了解釋——參與測評的人員即是民主測評的“分母”，分母越大，民主就越充分。如果測評人員的來源足夠廣泛，則評的結果就越客觀，越具代表性，越能反映出被測評人的真實水平。

13項內容的精確點擊

9點，測評正式開始。

巴州區委書記廖倫志和區長張平陽先后上臺向大家述職。述職主要圍繞自己近年來的工作展開，成績和不足都有涉及。述職報告已經事先發到了每位代表的手中，方便代表閱讀和打分。

述職完畢，開始測評。

記者在測評表上看到，與以往只有“德、能、勤、績、廉”5項測評標準不同，今天測評表的內容被細分為13項，第一項就是“科學發展觀”，然后是“親民愛民”、“組織協調能力”、“政策理論水平”、“民主法制意識”、“開拓創新”、“求真務實”、“碰硬精神”、“公道正派”、“清正廉潔”“調查研究”、“艱苦奮斗”、“工作實績”等。在每一個小項后，有“優秀”、“良好”、“一般”、“差”、“棄權”等5個選項。表上還設置了“備注”欄，供代表寫出對被測評人的意見和建議。而測評辦法上明確規定，如果民主測評各項總計有30％以上的“差”，干部將就地免職——“這是讓一把手們最緊張的地方?！币幻ぷ魅藛T告訴記者。

記者注意到，整個測評打分的時間顯得比以往要長。不少代表神情嚴肅，俯首沉思，遲遲不落筆，可能是在斟酌某一項究竟打什么分才準確。

市紀委的同志對記者說，在3縣1區的民主測評中，都出現了很多“花票”（即不是所有項目都統一勾某一個選項，而是很多項目的選項都不同），統票花了許多時間，給統計工作帶來了難度。

“以前的德能勤績廉說得比較籠統。可能一位領導干部的能力中，創新能力比較強，但調研能力比較弱，就不曉得‘能’這一項究竟該咋打。這下他分得細了，每種能力有了對應的項目，打分也就不得胡里糊涂應付了事了。”一名剛剛把測評表投入投票箱的代表告訴記者。

記者在已經完成民主測評的某縣分數表上看到，一名一把手的“親民愛民”項優秀率高達89％，但“碰硬精神”項優秀率卻只有79％。10個百分點的差距明白展示了這位一把手的成績和不足所在，讓人一看就心里有數。

等待，只為公布那一刻

10點過，測評結束。324名“考官”的使命其實此時已經結束了?？捎浾甙l現，絕大多數代表只是在操場上休息、聊天，并沒有離去的意思。本來氣溫就比較低，又是在操場這種空曠的地方，一陣陣寒風吹在身上，滋味很不好受?？纱韨儗幙隙宥迥_、搓搓手御寒，也不愿離開現場。

“就是想看看等會兒當場公布結果。以前測評，自己打了分，也不曉得結果是啥；現在能當場公布，肯定要留下來看一看了！”一位把手插在褲兜兒里冷得身子緊縮的代表回答記者道。

而在主席臺的一側，統計組的工作人員已投入了緊張的統票工作。整個過程都在一張露天的桌子上進行，完全公開，代表們隨時可以去參觀和監督。

近一個小時后，結果公布。廖倫志有12項優秀票超過90％，張平陽13項優秀票均超過90％。據記者了解，這是3縣1區得分最高的。

幾分鐘后，二人依次上臺對測評結果分數比較低的項目進行了自我剖析，并作出了整改承諾。記者注意到，兩人分析時都是從自身找癥結所在，沒有涉及客觀原因。

這個以前測評沒有的程序讓臺下的代表很感興趣?！耙郧皡⒓舆^的測評多了，都是投完票就走人了，哪個還會把結果當場給你說嘛。這次不僅要公布，而且還會當場給我們作出整改的承諾，新鮮！”一位離退休干部的代表如是說。

巴州區對區級一把手的民主測評，是今年來巴中市在全市和3縣1區開展的民主測評活動的一個縮影。隨著巴州區民主測評工作的順利完成，巴中市這場嚴肅認真的對縣級黨政一把手進行監督的民主活動劃上了句號。

不是結束，剛剛開始

今年1月，巴中市委書記李仲彬提出，對黨政一把手最有效的監督就是民主監督，并率先3次接受民意測評，喊出了“向我開炮、向我看齊、向我挑刺”的口號。

隨后，南江縣、通江縣、平昌縣相繼開展了縣級黨政正職民主測評工作，對一把手的監督工作全面推進。

組織方的一名同志告訴記者，這其實才剛剛開始。對黨政一把手的監督，歷來都是監督的“軟肋”和“難點”。對一把手的測評各地都在搞，但在內容設置、范圍界定、操作程序等方面都存在缺陷和不足，以致“主要領導年年評優、一般干部輪流評優”成了這種測評的基本現象。說是監督，卻往往搞花架子走走過場而已。測評過后，一切如常。而由李仲彬本人提出的“民主測評，陽光監督”，無疑是想對一把手監督難進行破題。

市委組織部的一名干部對記者說，今年巴中的民主測評只是對市縣區級的一把手進行民主監督，明年也許還會將這種模式推行到縣級部門、各鄉鎮黨政一把手當中，讓更多的人參與民主測評，同時讓更多的人接受民主測評。

巴中政改，民主先行。

黨政一把手亟待有效的監督，這是時代的呼喚，也是現實的要求。但怎樣的途徑和方法才是最有效的？民主測評究竟能不能給這個監督的難點帶來一片新的陽光？對一把手的監督還需要怎樣完善？記者將帶著這些疑問專訪此次民主測評的主要推動者巴中市委書記李仲彬。不論答案如何，這次新的嘗試已在巴中這塊試驗田上邁出了有益探索的一大步。它讓我們看到，一把手的監督難點，突破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