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康乃馨

大學畢業后，我帶著十足的學生傲氣去找工作，自恃才華橫溢的我在人才市場上到處碰釘子，于是南下尋找出路。在競爭更為激烈的南方人才市場，眼高手低在我身上表現得特別充分，能找到的工作我不是嫌累就是嫌專業不對口，每個工作總是干不到兩個月就走人。我變得越來越頹廢，在南方“拼搏”不到一年，花光所有錢后干脆打道回府，在家做起了“啃老族”。

我熟視無睹父母的嘆氣與眼淚，沒日沒夜地看無用的電視連續劇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項目。漸漸地，我變得脾氣暴躁，身體肥胖。即便這樣我還自我解嘲：不在消沉中頹廢，就在頹廢中消沉。“頹廢”成了我生活中唯一的顏色。

這樣我在家一呆就是三年，直到有一天父親讓我去蛋糕店為母親定做壽糕。

那天天氣很冷，我極不情愿地拿上父親給的錢去西寧著名的小吃一條街訂做蛋糕，隨便找了一家不太大但很干凈的蛋糕店，心想趕快拿著蛋糕回家看電視劇的結尾。我把錢交給做蛋糕的女人，自己坐在凳子上催促她趕快做。

女人笑了，她說做蛋糕是用心做的，不能圖快，一快蛋糕就做不好了，不能為了快而糊弄顧客。

沒辦法我只好坐在店里等蛋糕出爐，心里抱怨父親怎么給自己安排了這么個活兒。

女人將蛋糕坯做好，問我做什么樣子的花，我一愣，三年的時間已經使很多花卉的樣子淡出了我的腦海，大學花卉課程的學習似乎是上一個世紀的事情。我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么，女人又問我給誰做的，我這才想到蛋糕是做給母親的。我說，康乃馨是母親喜歡的花。女人愣了一下說：“我還沒有做過康乃馨，我試試吧，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說完，女人認真做了起來。

看著她認真的勁，我問她是不是從職業學校畢業的，她說她初中畢業就參加了工作，從來沒有上過職業學校。之后的交談中，我了解到，她原來在西寧藏毯廠工作，下崗后到城隍廟蛋糕店做學徒，學成后自己租了這家店鋪當起了老板，生意還不錯。女人說，每一份工作對她來說就像在繡人生，原來在地毯廠工作時，每天坐地上要工作十幾個小時，一坐就坐了十幾年，屁股上都長了厚厚的繭子，她從來沒有覺得累，有時腰酸得不行，但看到顏色艷麗的地毯從她手中慢慢地成型，她也就不覺得腰酸了。做蛋糕時，她看到的是花的世界，只要一工作她就會忘了時間。

說話的工夫她把已經做好的蛋糕包了起來，看著做得栩栩如生的康乃馨花型，我這個曾經學過花卉課程的人感到了羞愧，因為我都快忘記了康乃馨的樣子。

那天我提著蛋糕往家走，走得很慢，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大學畢業后的三年里我到底干了什么?只有頹廢占據了我的整個生活，使我不能思考不會思考，使我懶惰到無法和一個初中生相比!頹廢使我只看到面包圈里的那些小洞洞，而做蛋糕的女人卻看到了整個面包！

回家后我沒有打開電視而是站在陽臺上，看著城市三年中的變化。窗外，三年前的小平房已經變成了漂亮的花園，而我在三年中沒有理想，失去了方向，除了頹廢就是抱怨，一無所有。我在陽臺上哭了，不是為沒有看完電視劇的結局而哭泣，而是哭我的人生，哭我失去的三年美好時光，哭我的無能與懦弱，哭我的頹廢與退縮。

給母親過完生日，我就去人才市場找工作。剛好全省招聘英語教師，不限制專業，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在準備應聘考試的兩個星期中，我從新拾起了被我塞在床底的課本，努力復習。終于，我被招聘到一所鄉村中學任教。鄉下也許比城里苦，但是我下定決心要向父輩們學習，上山下鄉，磨掉我身上的懶怠情緒。

鄉村中學的宿舍布置好的第一天，我在床頭貼了一個紙條“不要再墮入頹廢的輪回”。如今我已經從一名挨過校長批評的非專業英語教師成了英語教師骨干，而且取得了高等自學考試英語文學學士學位，在我的帶動下學校不斷掀起學習英語的高潮，這在鄉村可不常見，而且我還頻頻在各大報紙上發表文章，在我的影響下有些品學兼優的貧困學生開始寫作為以后上大學賺取學費。

現在，我很高興，為我的學生更是為自己：我擺脫了頹廢的陰影，循著正常的、健康的人生軌跡而前進。

選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