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詩意還是失意

確曾下了極大的決心，高中時絕不談戀愛，為了北京的名校。

這是私下的期許，最能堅定我信心的，還是我的周密而又嚴苛的考察。一進入這所省城名校，不出兩個星期，我對這個班的女同學就有了自己的判斷：沒有一個漂亮的。最耐看的，還數學習委員柳芳，據說是以總分第一名的成績考上的，可人樣兒呢，也只能說還清純而已，漂亮。一點也談不上。初中我是在一所不怎么出名的中學上的，班上還真有幾個亭亭玉立的小美人兒，可惜她們一個都沒考上這所省級重點中學。人說漂亮女生學習好的少，看來確實不假。也罷，正好讓我苦讀三年，一酬奪魁志。

然而，高二頭學期的一個下午，一場春雨過后，當我們班的一群女同學，說說笑笑地從通道盡頭的樹叢后面轉過來的時候，站在通道這頭的我，不由得驚呆了。啊，這還是我當初一個也看不上眼的同班女同學嗎?褪去冬衣，換上春裝，一個個青春勃發，苗條的身段像通道旁的柳條一般婀娜多姿，紅潤潤的臉蛋兒，輝映著天上的春日與白云，那明亮的眼睛呀，就像身旁樹葉上懸掛的雨滴一般晶瑩明亮。其中一個，尤顯突出，就是我當初認為也只是清純而已，漂亮一點也談不上的學習委員柳芳!

就在這一瞬間，我的決心動搖了，我的期許踏空了。我可以不談戀愛，但我不可以不表達我的傾慕之心啊！再說，誰又敢說談戀愛一準會影響學業，處理得當，說不定還是學習的最大助力呢。

現在我已不是當初入學時的那個羞怯的少年了，一年多下來，我的學習成績已扶搖直上，穩居全班第一。柳芳呢，只能說緊跟在我的后面，沒有掉得太遠，她最突出的是英語，惟有這點讓我自愧弗如。班主任老師幾次在班評會上，號召大家向我和柳芳學習，說只有這樣穩居前茅，北京的名校才會向你洞開其門。有了這樣的聲譽，我便不失時機地向柳芳發起了悄悄的進攻。起初只是就學習上的小問題與她探討，后來就一步一步地接近，到了高考復習階段，我倆就一起坐在操場旁邊的大樹下，面對面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了。我們的行為，終于引起了班主任老師的關注，分頭找我和柳芳談話，說是這么緊張的復習階段，萬不可墮入情感的泥淖而不知自拔，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考上名牌大學，為母校爭光。

這件事正好給了我一個契機，先前還不能說破的事兒，現在可以說破了。一天傍晚，復習過數學之后，我對柳芳表露了我的心跡。

“我們一起報考x x大學吧，那可是北京的名校啊。”

“不，我不會報考這所學校的，我要報師范院校。”

“怎么，要為祖國的教育事業貢獻青春呀?”我不無嘲諷地說。

“不是的，國家今年有新規定，部屬師范院校全額供應，不收任何學雜費。”

“就為了個這?我家里有的是——”

“快別說這個話，我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跟你怎么樣，我只是覺得我們在一起學習可以互相幫助，共同提高，你的數學好，我的外語好，在一起可以取長補短。再過十幾天就要高考了，我們還是各自復習吧!”

原來是這樣！此后幾天里，我一直悶悶不樂。柳芳怕影響了我的學習，找我談過一次話，態度是溫和的，也是誠懇的，意思卻沒有變。高考在即，我只有強打起精神，投入最后的沖刺。

現在，坐在高考的考場上，寫下這一切，我的心情很平靜。人生總會遇上這樣那樣的事兒，是詩意還是失意，全在自己的理解，而理解又全在自己的心態。我感謝柳芳同學，她讓我在詩意中嘗到了失意的苦澀，又讓我在失意中體味到了人生的詩意與美好。

選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