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在另一個時空里

我羨慕凱文。哥哥凱文以為上帝就住在他的床下。至少有天晚上我曾經聽他這么說過。

他在那間黑暗的臥室內大聲祈禱著，我停下腳步聽了聽。“你在嗎，上帝？”他說，“你在哪兒呢？呵，我看到了，你在床下呢。”

我輕聲笑了起來，隨后悄悄走開，來到我自己的房間。凱文獨有的看待事物的方式常常讓人樂不可支。但是那天晚上，在感受了幽默之后，卻有種揮之不去的東西留給了我。我第一次意識到，凱文生活在與常人迥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里。

凱文生于30年前，由于難產，他智力發育不全。除了塊頭之外，他身高六英尺二，沒有多少地方能顯示出他是個成年人。

他的邏輯思維和社交能力只相當于一個7歲的孩子，他將永遠停留在這一水平。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上帝就住在他的床下，每年過圣誕節都是圣誕老人把禮物給我們放到了圣誕樹下，飛機是天上的東西，由天使帶著它們飛翔。

我記得我一直困惑于凱文是否認識到自己與眾不同，他是否會不滿足于他那單調的生活呢？

每天黎明前起床，到一個為智障者提供的勞動場所上班，回家后遛我們的西班牙長耳軟毛獵狗，遛完回來后吃他喜愛的奶油拌空心粉，晚餐過后上床睡覺。

整個作息過程中惟一的變化是他在洗衣店操作洗衣機時的激動樣子，就像一個母親和她剛生下的孩子在一起。

他似乎并沒對生活感到不滿。

他每天早晨7點零5分邁著輕快的步子出門去趕公共汽車，為的是一整天簡單的勞動。

晚飯的熱水在爐子上燒開之前，他會激動地扭動自己的雙手，每周他會晚睡兩次，為的是收拾我們凌亂的臟衣服，為他第二天洗衣店里的例行瑣事做準備。

到了周六——呵，其樂無比的周六，爸爸總要帶凱文去機場喝軟飲料，看飛機降落，大聲推測飛機上每位乘客的目的地。

“那個人要去芝加哥？”凱文邊拍手邊喊。

因為渴望去機場玩，周五晚上他常常會睡不好覺。

他的世界就這樣在每天的例行活動和周末的野外旅行中轉換著。

他不懂得對生活不滿是什么意思。

他的生活是簡單的。

他從不明白財富和權力帶來的拖累，他不關心自己身上衣服的牌子和每天吃什么食物。他的需要總會被滿足，他也不用擔心有一天會不是這樣。

他的雙手很勤快，凱文在干活時顯得比任何時候都快活。當他卸下洗碗機或用真空吸塵器清掃地毯時，他會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上面。

當一件工作開始后，他從來不會退縮。當一項工作未完成時，他也從來不會半途而廢。但在任務完成之后，凱文又很懂得怎樣放松。

他從不為自己或別人的工作憂心忡忡，他的內心非常單純。

他仍相信每個人說的都是真話，許諾的事一定要兌現，當你做錯事時，你應該道歉而不是爭辯。

凱文不會傲慢，也不關心外在形象，當受到傷害、生氣或傷心時，他從不憚于哭泣。他總是單純、坦誠的。而且，他相信上帝。

因為不受理智與推理限制，他面對上帝時就像一個孩子。凱文似乎很懂得上帝——他和上帝成為朋友的方式是那些受過文明教化的人們很難理解的。上帝似乎也很喜歡這位親密的伙伴。

當我有所懷疑和對自己基督教徒身份有所困惑時，我很羨慕凱文平靜自在的簡單信仰方式。

我很樂意承認，凱文擁有某種神圣的知識，它們遠高于我那些只屬于凡人的問題。

我也認識到，也許他不是帶有智力障礙的人，我是。我的責任，恐懼，傲慢，經濟狀況——當我不能像信賴上帝的關照那樣信賴它們時，我就做不到那些。

誰知道凱文是否理解了我永遠也學不會的東西？總之，他在天真無邪中度過他的生活，天黑之后祈禱，獲得了上帝的恩惠和愛意。

等到有一天，天堂的謎底全部揭開后，我們所有人將會驚訝于上帝實際上離我們的心靈有多近。我們將發現，上帝聽到了一個孩子簡單的祈禱，他相信上帝就住在他的床下面。

而凱文將根本不必為此驚訝。

選自《報刊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