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互動的演進模式,是我國民間商會和行業協會真正實現自主治理的現實路徑。
商會由于它所具有的民間性、獨立性、自律性,在企業和政府之間搭起了一座橋梁,溝通了企業和政府之間的聯系,日益發展成政府與企業之外的第三極力量,其在社會有效治理中的作用受到廣泛承認。黨的十六大、十六屆三中、四中、五中全會以及黨的十七大都明確提出要發展和發揮行業協會、商會等組織在經濟發展、社會管理中的作用。

但是,即使在東部發達地區,商會的生存仍然處在一個尷尬狀態。隨著政府改革和市場經濟的推進,民間商會將越來越成為克服政府失靈、解決市場經濟的一種有效的組織機制。但是,我們從調查中發現,與國外的行業協會相比,溫州民間商會在完善市場機制,開拓國際市場、解決國際貿易爭端方面,還遠遠沒有發揮它應發揮的作用。同時,在民間商會的發展過程中,還面臨著制度環境和自身組織建設的雙重制約,政府能否提供一套保障民間組織自主治理有效進行的規則,限制自身過多的干預,是溫州民間商會真正實現自主治理的關鍵。
商會的煩惱
首先是專門性法律的缺失。目前,民間商會或行業協會的發展明顯缺乏專門性法律的支撐,能夠為行業協會和民間商會的成立和發展提供法律依據的似乎只有1998年修訂后通過的《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它將行業協會和民間商會在內的多種多樣第三部門組織都納入了同一個法律框架之中。這種“一法統攬”和單行法缺失的現象,使得行業協會和商會的許多問題無法可依。而且,社團立法現狀中,還存在著立法權威的缺失、實體法的缺失和立法內容的缺失等問題。
其次,我國社團的雙重管理體制,尤其是業務主管單位的巨大權力,造就了包括行業協會、商會在內的社團的“半官半民”的性質,以及由此而來的獲取資源的“雙重渠道”,使中國的社會團體同時受到“行政機制”和“自治機制”的“雙重支配”。溫州的行業商會之所以被認為是較為純粹的民間組織,在運行中能夠表現出其獨立的個性,不僅因為其是基于個體自身需要而自下而上地組建起來以及產權獨立的會員企業具有較強的自治意識,也離不開溫州行業協會和商會的業務主管單位的開明態度和市政府的積極支持。但2000年2月國家民政部下發的《關于重新確認社會團體業務主管單位的通知》中,授權22個單位作為全國性的社團業務主管單位,工商聯不在其列,這使得溫州市工商聯作為業務主管單位的合法性開始喪失。這使得原來由工商聯主管的各民間商會常常要面對工商聯和經貿委兩大業務主管部門的雙重管理,往往使商會顯得無所適從。
再次,政府職能轉換滯后,行業協會管理職能缺乏。政府扶植行業協會發展的一系列政策的出臺,推動了行業協會的快速發展。但行業協會的大量涌現,并不意味著已經實現了從部門管理體制向行業管理體制的轉變,它必須相應地獲得行業管理的職能,并在全體會員企業的有效參與下,民主地行使行業管理的權力。應該說,盡管經濟體制改革已經進行了20年,但是從部門管理體制向行業管理體制的過渡還遠未完成。許多行業協會往往是政府管制職能的延伸,它們帶有濃厚的行政色彩,缺少為企業服務的精神而成為一個“二政府”,因此,必然被企業詬病。
最后,商會運作精英化、民主治理機制弱化的趨勢開始呈現。由于民間商會是企業家自發組建的自治性組織,它既無進行營利性活動權利,也沒有政府的財政撥款,會費收入和自愿捐助一般都無法滿足商會正常活動所需要的經費。經費等各項資源的缺乏是溫州民間商會普遍面臨的困境之一,像溫州服裝商會那樣依靠相對較為完善的公共有償服務體系,而籌集較為充裕的經費的商會組織畢竟為少數。資源的缺乏使得商會對行業精英的依賴性加大,這使得民主的內部治理機制面臨著“寡頭化”傾向的危險。因此,如何有效地解決好商會運作資源來源的多渠道性,減少對行業精英的過度依賴現象,同時,建立起民主的內部權力約束機制,健全其選舉制度、議事制度、財務制度,靠制度管人、靠制度辦會,已成為確保民間商會組織健康發展的緊迫任務。
商會和政府應當上下互動
從以溫州服裝商會為代表的一大批民間商會組建及其自主治理的演進過程可以看出,商會的興起以及自主治理的實現不但有賴于自身組織力量的增強,還離不開政府的作用,而在這一過程中政府的作用及其作用方式是很復雜的。
我們考察溫州諸多民間商會的生成,其一重要原因就在于行業的混亂無序,嚴重阻礙了行業的發展,而溫州的相關部門又無力解決這一問題,這時通過組建行業協會來規范行業秩序就成為一種現實的選擇,即政府的“缺位”為民間商會的涌現提供了機會。而向來較為開明的溫州地方政府并未對這一新興的民間組織予以打壓或禁止,而是采取了相對較為寬容的態度,于是,溫州民間商會獲得了較大的自由發展空間。
溫州民營企業家敢為天下先的創新精神和溫州市政府的積極支持共同開創了溫州民間商會良好的發展格局。在這一過程中,溫州的民營企業家(主要指行業精英)扮演了制度變遷的“第一行動集團”的角色。他們為了維護共同利益,推動行業的持續健康發展,利用國家允許的公共空間,主動結成一個社會利益集團——民間商會,并通過組織化的集體行動,對內共同分擔集體行動的成本,加強組織制度建設,對外增強自身的博弈力量和技巧,在這樣一個制度不健全的環境下,逐步擴大了自身的制度空間。許多自治權的獲得以及政策的出臺,與其說是政府主動的制度創新,還不如說是民營企業家階層通過自身的組織化的集體行動為自己贏得了相對較好的制度環境。而溫州地方政府是這一制度變遷的“第二行動集團”,而且隨著民間商會自主治理的逐步演進,政府的作用將日益突顯,其所面臨的一系列制度困境更需要政府積極的制度創新去予以解決。
比如,許多民間商會為了擁有一定的管理權限,多年來一直奔走呼吁而無法實現。舉一個例子:1999年底以來,溫州服裝商會和眼鏡商會多次向政府部門申請工商登記初審權,但目前他們的愿望還是實現不了,因為“他們(政府部門)不相信民間組織會管得更好”,眼鏡商會秘書長楊須邁說,商會迫切希望能有管理行業的權力。拿眼鏡行業來說,溫州已有800多家企業,趨于飽和,但還有大量資本和人員準備進入。當前的情況是,只要去工商部門登記,一般都可以獲得批準,可長此以往,不利于行業的發展。如果商會能有“初審權”,先把一次關就好了。而事實上,為數不多的幾家擁有一定行業管理權限的商會在行業管理方面的顯著成效就證明了民間商會在某些方面比政府部門更有效。拿溫州煙具協會來說,行業發展的初期企業之間的無序競爭使得煙具行業幾度陷入低谷。在行業整頓的過程中,政府逐漸意識到,面對企業數量眾多、市場千變萬化的煙具行業,政府既管不好也管不了。于是1993年,開明的溫州市政府領導,便開始將煙具行業的管理權主動“讓位”給煙具協會。其具體措施就是通過文件,授予煙具協會可行使企業審批、產品質量檢測、制定最低保護價以及新產品維權等權力。這一“放權”的結果是造就了溫州煙具行業持續9年的高速健康發展,并且為溫州地區其它行業的治理開創了嶄新的局面。因此,政府亟需推進行政體制改革,加快政府職能的轉變,從法律和制度層面理順政府與民間商會之間的關系,以促進民間商會健康有序的發展。同時,需要指出的是,行業管理權限的轉移,必須要有相應的財政扶助,因為行業協會具有一定的公共職能,其部分開支應納入財政預算,這又涉及公共財政體制的建立和完善問題。此外,采取政府購買信息和服務等方式實行間接補貼也是可供選擇的辦法之一。
總之,溫州民間商會要想真正成為工商領域一種自主治理的組織機制,必須一方面加強自身的組織化、制度化程度,另一方面,政府必須適時提供相應的制度安排,為自主治理提供良好的制度規范。我們認為,這種上下互動的演進模式,是我國民間商會和行業協會真正實現自主治理的現實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