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立獨行章鵬飛

走進章鵬飛家的客廳，一頭撞到那座2米多高的碩大銅馬，到訪者瞠目結舌，章鵬飛卻喝著茶怡然自得——他喜歡這樣的效果。

20年前，長頭發，花襯衣，喇叭褲，墨鏡——著裝前衛的章鵬飛被女友的家人趕出了門。當時，他只是個四處游走的國畫創作青年；20年后，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這座進不了電梯也走不了樓道的大銅馬，用繩子吊上二十多層，銅馬翻進落地窗時，仰頭圍觀的群眾大為搖頭嘆息“不可理喻”。此時的章鵬飛，已是身價數十億的老總。

標新立異，方顯卓爾不群。

一役功成

翻開今天的韓國MBA教科書，章鵬飛的經典案例，被不同語種的人們傳說。他用20萬換4000萬的商標合作故事，將其演繹成一個目光能穿越10年未來的“商界先知”。

1991年，28歲的章鵬飛背著20萬元現金意氣風發地走進浙江工商局，一口氣注冊了198個“現代”商標，門類甚至囊括汽車、飛機、火箭。工商人員跌破眼鏡，“你會去造飛機嗎？你會去造汽車嗎？”“你把‘現代’注冊完了，讓別人都去叫‘古代’嗎？”在“萬元戶”都為人稱羨的90年代初，20萬元幾乎是老百姓想象的極限。然而這個行為異常的年輕人卻要用這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子，換取一堆看起來毫無用處的空頭商標。

年輕人無可救藥的故事，被當作笑談在民間流傳。10年后，這顆深埋的炸彈卻突然引爆。

2001年，韓國鼎鼎大名的現代汽車突然拋出繡球，希望購買章鵬飛的“現代”商標，以借此進入中國汽車市場。輿論沸騰了！“1億？還是2億？”所有人都將此看成章鵬飛狠宰一筆的契機，屏息等待著最后的報價。

然而，章鵬飛的舉動卻讓看熱鬧的人們大失所望，“我不賣！”因為韓方過于傲氣，還貪婪地想收購章鵬飛所有的“現代”商標，章鵬飛就孩子氣地拗上了。

韓國現代親自上門了，北京領導也出面了，章鵬飛的“現代故事”甚至成為當年的重大經濟新聞。2003年，章鵬飛終于松口，“4000萬！‘浙江現代’授權‘韓國現代’在中國使用‘現代’商標。”就這樣，當年20萬注冊的198個商標中的1個，就換回了4000萬元，創造出我國商標轉讓史上的最高價。

隨后，章鵬飛“神異”之舉帶來利好不斷：廣東的現代家電和現代摩托車、北京的現代潤滑油、韓國的現代輪船陸續找上門來。今天，全國大概2000多家企業都在使用現代的品牌或商標。“我們現在一年光品牌的收益就有幾百萬。”

誰能夠一役蟄伏十載，一本千萬利？

張揚

章鵬飛不吸煙，因為他發現他所有畫畫的同學都吸煙；章鵬飛愛冬泳，因為別人都是夏天游……1988年，章鵬飛25歲，突然決定放下畫筆。

當時的中國人觀念落后。一個搞藝術的人竟要去做生意，簡直是離經叛道。

倔強的章鵬飛承包了杭州一國企虧損嚴重的門市部，專做裝飾材料、裝潢設計，憑借其在藝術上的天賦以及獨特的創意，9個月后就扭虧為盈，賺入2萬多元。

就在章鵬飛躊躇滿志時，一場大火將他的成就化為灰燼。

兩個月后，他在原來的廢墟上建起新的店面，甚至比以前更氣派。

畫畫講究創意，他跑到廣東拉回一車車不銹鋼裝飾用管、裝飾用地磚和鋁型材，率先在浙江大膽應用，一時間，當地建材裝飾界被他攪得天翻地覆，“大概100萬產值中，利潤就有70、80萬。”短短幾個月，門市部的經營業績連軸翻滾，甚至創下了日營業額28萬元的奇跡——而當時中國工人的月薪才幾十元錢。

那一年，他的現代裝飾行風靡一時，“把握現代，開創未來”的廣告在杭州家喻戶曉。到第三年，章鵬飛的裝飾材料在浙江已經做到規模最大，成為整個行業的“大哥大”。

大家之作，就是能畫到別人想不到、也不敢想的地步。章鵬飛勁毫跌宕：1991年，甩手20萬狂買商標，為企業國際化經營鋪平道路；1993年，創辦中國最早的家用電器市場；同年，在香港資本市場成功募集1600多萬元，成為“內地第一家到香港私募的公司”；1994年，其不銹鋼條做的小國旗插遍全中國……

今天，小車里西裝革履的章鵬飛跟著音樂搖頭晃腦。四下無人時，他會放縱一把，讓不安分的藝術細胞見縫插針地透口氣。

內斂

“我曾經有九年不接受采訪。”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閃過一絲靦腆。這位大氣魄揮灑“現代流”的商人，卻經常在公眾場合怯場，“在家里，我經常被叫作木頭兒子。”章鵬飛一邊搖頭一邊笑。

“我一直信奉‘吃虧是福’。”在做家電賣場時，章鵬飛最早堅持所有商品廠家直銷，價格由此降低了10%~20%；同時率先開設“家電醫院”，也就是后來商家必備的“售后服務”，“要想賺錢，首先要讓別人賺錢。”而這些當時看來“賠本”的舉動，在數年后，卻成為眾商家競爭的主打牌。

滲入骨髓的內斂與蠢蠢欲動的張狂，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為何能如此自然地融合？

1996年，國家緊縮銀根，清理三角債。章鵬飛的名下，醒目地出現了7000萬元債務，一半是他借給朋友創業虧損后不還的，一半是他為朋友作擔保朋友還不上的。

義氣是男人的一塊硬骨，同時也是一根軟肋。而之前過度膨脹的產業決策，又使企業資金鏈瀕臨癱瘓，一時間，章鵬飛門前討債的人排起了長隊，杭州城里風傳“章鵬飛出逃了”。

昔日西楚霸王，今日受困垓下。四面楚歌的章鵬飛不得不“壯士斷腕”：將不銹鋼廠300多萬元的設備賣了80萬元；3000多萬元的娛樂城賣了1900萬元……“將西湖邊當時浙江規模最大的現代娛樂城賣掉，相當于把現代集團的臉撕下來，而它對我來說，就跟親生兒子一樣。”章鵬飛整夜整夜不眠，無數的水墨山水在黑暗中浮出，繼而散去，一切不過是過眼云煙。

工資發不出，項目停產，“我把員工全部叫來開會，說企業現在面臨困難，你們如果有好的機會就走，好轉的時候再回來。但是第二天，一個員工都沒走，甚至還把自己家的錢拿過來給企業。我的老母親也把5塊、10塊、1塊的錢湊起來放到我的床邊……”

也許，只有像他這種沖過死亡線的商人，才能將張揚與內斂毫不矛盾地融入骨血。作為畫者，求異創新是他的本能，但作為商人，他必須在沖動之時更把持理性，甚至不惜謙卑求存。

偏執

也許是因為作畫之人去不掉的感性，“心太軟”使章鵬飛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合格的“鐵血管家”，但其因藝術創新而培養的偏執秉性，卻在促使他成為一個常常劍走偏鋒的精彩舵手。

章鵬飛把自己一手創辦的95%的企業放血賣掉，多年收藏的名家字畫低價賣掉，只要是值錢的都變成了現金……太多的朋友勸他把現代商標賣掉，以解燃眉之急，“當時決心即使轉讓股權，也要把現代品牌保留下來，雖然已經有十幾批企業跟我們洽談收購現代。”在知識產權意識幾近為零的當時，所有的人都認為章鵬飛“瘋了”。

然而，看似萬劫不復的章鵬飛卻奇跡般地絕地逢生。當年家電市場挺過危機，終于迎來經濟復蘇的春天，在上世紀末一舉成為全國最大的家電市場，創下了年銷售額80個億的市場紀錄，而回想1993年創辦的時候，公司90％的員工強烈反對。誰想幾年后，正是憑此“神來之筆”，章鵬飛沖出重圍。

2000年，“浙江現代”終于喘勻了氣，準備穩扎穩打規矩行事，然而章鵬飛卻又轉悠著眼珠四處探看。2001年，他突然決策：抽調資金，揮師北上。

圈內瞬間嘩然，又是90%的人堅決反對，但章鵬飛堅持“胡作非為”——2001年8月，在煙臺開建11萬平方米的煙臺現代果蔬市場；9月，10萬多平方米家電市場投入運營；同時，他還到濟南“圈地”2000多畝涉足房地產業，劃出1800畝建現代物流中心……

三年后，當章鵬飛戴著“山東民營經濟拓荒者”的帽子，在齊魯大地上玩得風生水起時，遲到的外地企業才猛然發現，再去山東買一畝地、造一幢房子，已經是難于上青天。章鵬飛大笑，“我們去山東的時候，當地政府‘放水養魚’，給了我們非常便宜的地價。”

畫家的直覺，使章鵬飛對市場趨勢具有異于常人的敏感。

21世紀，章鵬飛厚積薄發，更加一發不可收拾。2003年，北京現代把整個銷售、服務的總代理權交給章鵬飛，此人遂進入中國汽車行業；2004年，投資建成全國規模最大的食品市場，不銹鋼貿易也一躍而成華東最大的市場；2005年集團的銷售額達到130億元人民幣；2006年8月，于龍爭虎斗中成功借道天目藥業進入醫藥行業，并順利完成“借殼上市”，隨后，以97%的高支持率通過股改方案……章鵬飛的“大作”氣勢磅礴：疏可跑馬，行遍半個中國；密不透風，橫跨專業市場、房產物流、汽車貿易、文化傳播諸多領域。

企業經營其實形同鋪紙蘸墨，“做一個項目，我會先用繪畫的思路形成一個宏觀的構思，然后再去局部填充。”無論是早起圈地山東，還是著手資本運作，章鵬飛都是先勁鋒勾勒疆域，再細毫著色添彩。這是打大牌的玩家思路。

將夢想進行到底

2005年初，章鵬飛卸任現代集團總經理一職，退出管理。“我太太從沒來過我公司，有一次她要來我公司，跟我吵架，當時她已經幾年沒有工作。我說即使你要跟我離婚，我也不讓你來。”雖然擅長于捕捉機遇與戰略布局，但細膩的管理技巧卻常常讓他手足無措。

“嚴格來說，我不是一個商人，我是一個畫畫的，理想是成為一個畫家。我還算一個文化人，原來沒有想過賺多少錢，只是考慮畫畫，考慮做藝術家，想要有自己的畫院、文化藝術村，但是后來我發現需要購買畫布、顏料、畫室等等，于是最初的夢想碰到了難題，也就是資金問題，怎么辦？于是我萌生了一個念頭，自己去賺錢。”

現在，章鵬飛正忙著四處搜羅自己20年前送出的畫，甚至不惜花高價錢買回來。“我以前得過很多獎的。現在就想看看我原來是怎樣畫的。”

等到55歲，章鵬飛退休，他將實現他的藝術之夢：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建立一個美麗如畫的藝術村，把全國最知名、最有造詣的藝術家請來長住，免費提供舒適美麗的家園。那里沒有商場的硝煙、生活的偽善，只有藝術家們真實自如的揮毫潑墨、吟詩和唱……

編輯 白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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