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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 逐

2007-12-31 00:00:00萬劍聲
文學與人生 2007年11期

二十六

洪城北郊,白虎嶺。

這是一座專門埋死者的山嶺,是洪城的公墓。一排排白色的墓碑整齊地簇擁著,層層疊疊環繞于山嶺之間,構成了一幅壓抑、沉重、陰森而又壯觀的景色。歲月以它獨特的方式在這里駐足和沉積,時光靜止地延伸向滄冥的永恒。

秋天的白虎嶺披上了一件深邃而厚重的外衣。天空高遠明凈、萬里無云。火紅的楓葉,金黃的野菊花,黛綠的草木裝點于山嶺間,與白色的墓碑相偎相依,互為映襯,烏鴉在山嶺中悄悄地飛翔盤旋,不時發出凄慘而悲傷的叫聲。秋風小心翼翼地掠過,生怕吵醒了死者的睡夢,偶有黃草紙在秋風中飄起又飄落。碑石前插著的香燭,孤零零煢然孑立,有的已經因為風吹雨淋日曬而失去了固有的顏色,顯得蒼涼而殘破,有的還冒著淡淡的青煙。青煙隨著秋風在山嶺間飄散,發出淡淡的檀香以及焦糊的氣味。

這里沒有城市的喧嘩與繽紛,也沒有城市的浮躁與匆忙。壓抑陰森籠罩著一切,稀少的吊唁者肅穆而又暗淡,默默地來又默默地去。在山嶺中,每一個人都顯得那么渺小、無助、孤寂,將悲涼痛苦之情呈獻給故人,呈獻給上蒼。小路彎彎,野草叢生,荊藤放肆地爬攀,自生自滅。

龍文佇立在碑石前,向龍濤告別。他眉頭深蹙,神色凝重,但他沒有流淚,也沒有哭泣。

小小的饅頭似的墳墓。是由新土堆起的。里面埋葬著年輕的龍濤的骨灰。碑石也是新的,粗糙而又厚重。碑石的正中,嵌著龍濤的一張小照片,他正陰郁而漠然地望著他曾來過的這個世界,對于他將永遠長眠于此,似乎無所抱怨,也無所要求。

龍濤活著時候的情景,一舉一動,像電影一般在龍文的眼前一幕一幕走過。父親死的時候,龍文還小,沒有記憶,龍濤是他第一位故去的親人。巨大的悲痛像黑暗一樣吞噬著龍文顫栗的心。

我不會讓你白死的,放心吧!龍文在心里說,我一定要叫老疤死得比你還慘,我要讓老疤知道什么是殺人者的下場。

雷小艷蹲在龍文的身邊,一張一張往火堆里添加著草紙。幽幽的火苗舔著碑石,舔著地上的野草,黑色的灰圈緩緩地擴大、蔓延,幾支暗紅色的安息香插在地下,正冒著裊裊青煙。青煙和著火苗一起伴隨著秋風微微地擺動,代表著主人向故人表示哀思。

他倆黑色的身影在秋天的白虎嶺中顯得格外地醒目。從嶺下看上去,他倆的黑影高高地映在藍天上。

兩輛小車無聲無息地停在嶺下。從前面的桑塔納中走出老疤、凌英,還有黑狼。后面一輛車中,是老疤手下重要的保鏢和干將。

他們一個個穿著整齊的黑色西服,戴著墨鏡,醒目而又威嚴。老疤站在車門前朝嶺上眺望了許久,這才邁動雙腿沿著小徑朝嶺上走來。

凌英緊跟在老疤身后,其他人依次排著,遠遠看過去,如一隊黑色的蟻群。

老遠,龍文就認出了走在前面的老疤。他的黑色風衣,在秋風中隨著他那頎長挺拔的身軀飄動起伏。

龍文一驚,他沒想到老疤也會來,而且帶了這么多打手。凌英也來了,顯然是她把這一消息透露給了老疤。

龍文來不及多想,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必須讓雷小艷離開。不管老疤來為何意,也不管老疤究竟要干什么,龍文覺得都不能讓他們見到雷小艷。見到了只能是有害無益。

龍文拉起雷小艷說:“快,往那邊。快走!”

“干嗎?”

雷小艷不解。龍文本來就不要她跟著來。是她堅持要來的。龍文說可能會有危險,她說正因為她感覺到會有危險,不放心。所以才要來。她說有她跟著總要好些,即使龍文出了事,不也多個目擊證人嗎?那個時候,雷小艷想到的危險只是龍文,而不是自己。

“他們來了,你快走!”龍文說。

雷小艷往嶺下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呢?”雷小艷說。

“我往哪走?沒必要。可你別呆在這里,走吧!”龍文推操雷小艷。

雷小艷抓住龍文的手。堅決地說:“你不走,我也不走!我本來就想看看他們究竟是些什么樣的人。”

“這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別讓他們看見你!”

“還會比你的麻煩大嗎?我要跟你在一起。”

龍文沒轍。老疤他們已經上了山嶺,正朝這邊過來。龍文可以肯定,老疤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這會兒一定正死死地盯著雷小艷。

龍文將雷小艷拉到身邊,他感到雷小艷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在使勁。

雷小艷雖然說不害怕,但龍家兄弟的遭遇和結局,還是使她對老疤這個人產生了一種本能的恐懼感。是的,長這么大,她還從來沒見過殺人犯。她以往的生活,跟“殺人”這個概念是格格不入的,而眼前這一隊人馬,在她的想象中,卻全是一些殺人不眨眼的歹徒,她怎能沒有一點恐懼?

雷小艷緊緊貼著龍文,她感到龍文攬著她的手臂正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

雷小艷感到慚愧,她迅速調整著自己的心態,她覺得她應該勇敢些。

龍文始終盯著漸漸走近的老疤,毫無畏懼地挺立著。

老疤來到碑石前,看著龍文。隔著墨鏡,龍文無法辨別他的目光。許久,老疤轉過臉,注視著碑石上龍濤的小照片。

老疤低下了頭,長久地佇立著,他卷曲的黑發,在秋風中擺動。

凌英默默走過來,拉過龍文的手,無言地站在龍文的另一邊。她的目光從龍文臉上劃過,與雷小艷交錯并稍作停留后,便落在了碑石中間的龍濤照片上。

老疤將手中的小白紙花扔進火堆中,看著它完全燒盡,退到一邊。

老疤的手下依次到碑石前向龍濤默哀告別,敬獻白花。

只有黑狼始終站立在一旁沒有動,瘦長的身體木然而又冷淡,仿佛對跟前的一切視而不見。

黑狼與龍濤以前沒打過交道,雖然彼此認識,但雙方都沒有好感。最后的接觸,只是以你死我活的敵對關系出現。黑狼覺得他沒必要向龍濤致哀,他從來就不愿意違心地去做一件事,他之所以跟來白虎嶺,完全是因為老疤,而不是別的。

老疤的兩個手下,從嶺下公墓管理處購來了一只大花圈,抬著來到墓前。老疤接過,親自將花圈恭恭敬敬地擺放在龍濤的墳墓上。

那一刻,龍文看見老疤的手在微微地哆嗦。

老疤摘下墨鏡,注視著龍文,像是對龍文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喃喃地說:“我也不想有這一天。”

說罷,老疤回身離去。和來時一樣。老疤的手下跟在他身后。

凌英沒有走,她留下了。

走出十幾米,老疤猛然轉回身,揮舞著手臂指著龍文叫喊道:

“不!我更不想再有這一天!”

黑色的,如蟻的人影鉆進烏龜殼似的小車里,沿著來時的路爬走了,卷起一路長長的灰煙,消失在茫茫的山嶺間。

白虎嶺依然如故,像個沉默的老人。靜坐旁觀,聽而不聞,不為所動。

凌英走到碑石前,跪下,望著龍濤的照片。禁不住抽搐起來。她的抽搐聲低低的,哀怨而真切。她的身子在抽搐中顫動,黑色的長發傷感地垂下,罩著她的臉。她的眼淚成串地滴落在干渴的泥土地上。

這是最后的告別,凌英泣不成聲。

“原諒我!原諒我……”

凌英掏出電動剃須刀,放在白色的碑石前,再放上一朵白色的小花。

龍文漠然地站在邊上,無動于衷,他一直望著遠處的天空,那里有一只老鷹在孤獨地盤旋迂回,蒼穹和藍天,是它寬廣的背景。

雷小艷始終緊張地注視著眼前發生的情景,她覺得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可怕。一切都是陌生和未知的,她感到了一種無形的震撼與力量在其中涌動。雷小艷對眼前這個跪著的,混雜于男人世界的女人,雖然不了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卻莫名地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敬意,對于她的抽搐與悲痛,雷小艷不知該怎樣來表示自己的同情和理解。

雷小艷將幾張面巾紙遞給凌英。

車在洪城停住,龍文、凌英、雷小艷下了車。時間已經過了中午。

“我要跟你談談。”凌英說。

“代表你,還是代表老疤?”

龍文的語氣硬邦邦的,相當不友好。從得知凌英懷上老疤的種后,龍文就把凌英當成了敵人。龍文可以原諒她背棄龍濤,甚至可以原諒她關鍵時刻的尖叫,但龍文不能原諒她為老疤繁衍下一代。龍文覺得像老疤這種畜牲根本就不配有下一代,只能去死,盡快地去死,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龍文無法容忍老疤活得有滋有味,他覺得讓老疤活著本身就是自己的罪過。可就是她,龍濤從前的戀人,未婚妻,竟然為老疤懷上了孩子……

凌英說:“都一樣。”

“那就沒什么可談的。”

龍文轉身要走,雷小艷將他拉住。

“你怎么這樣?”雷小艷說。

“別拉住我!你知道什么?”

龍文厲聲叫著,憤然甩手,但沒有甩脫。雷小艷并不示弱,緊緊拽住不放,高聲叫道:“我是不知道什么,但我知道她是個女人,我還知道她剛才為你的大哥在哭泣。我相信她至少不會害你!”

龍文怔住了。

“你太沖動了,冷靜點!”

雷小艷最后這句話對龍文發生了作用。干嗎那么不冷靜,不是正在計劃醞釀新的行動嗎?凌英是老疤身邊的人,無論怎么說都是個不可忽視的角色,即使不能加以利用,也至少可以聽聽她怎么說。

千萬不能再感情用事,沖動只能導致錯誤,而自己不能再經歷失敗了。龍文告誡著自己。

“好吧,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邊吃邊談。”龍文說。

三個人進了路邊一家簡易餐館,里面的桌椅都比較簡單,燈光以及裝修幾乎談不上。好在桌上都鋪著干凈的臺布,看上去并不顯得臟亂。已經過了中午吃飯的高峰期。顧客很少。透出幾分清靜。

他們在里面一張空桌上坐下。

服務員張羅的時候,龍文開始猜測凌英要談的內容,他猛然意識到事情不再那么簡單,凌英決不僅僅是來勸自己的,從她剛才的口氣中聽出,她竟然帶有代表老疤的意思。聯想到她把老疤帶到白虎嶺公墓去,不難推斷,今天她要談的內容很有可能真是與老疤商量之后來的,老疤是故意留下她與自己交涉。

龍文想起了第一次在樂園舞廳凌英慌慌張張躲躲藏藏的神色,想起了凌英把自己往家里約的事。這足以證明,這些天來凌英與老疤的關系有了巨大的變化,凌英不再把老疤當成外人,老疤對凌英也給予了充分的信任和重視。

龍文意識到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應該保持高度的戒備。

凌英說過,敵人就在你的身邊。龍文覺得這句話現在也適合她自己。

“有什么話你就說吧,但我還是希望你只代表你自己,就和從前一樣。另外。我先要謝謝你。那天是你救了我,我不會忘記的。”

“我已經答應了老疤的求婚。”凌英說得很平靜,開門見山表明身份。

“你告訴過我了,你們有了孩子。你還說了你不想你的孩子沒有父親。這我可以理解。”

“這就是我想跟你談的問題。我希望能結束這場爭殺……這也是老疤的意思。”

“就是說,你是代表老疤來跟我談判?”

“你可以這么理解。”凌英沒有否認。

“這問題我想不需要回答。你已經看到了,我大哥龍濤變成了骨灰,并且埋葬在白虎嶺的黃土里。還有我的二哥龍巖,從此以后只能獨眼看世界。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還活著,而且活得很逍遙。”

“即使你殺了老疤,這些依然不會改變,無非是世界上又多了一個死人。我想你并不一定會因此而好受,也同樣得不到心理平衡。”

龍文無言以對。世界上許多事是不能用道理或理性去詮釋的。

“……這些話你應該早就對老疤說。當他殺龍濤的時候,當他設套子讓龍巖去鉆企圖要龍巖性命的時候,那時他在想些什么?”

“你應該能夠區分出,老疤跟龍濤、龍巖之間的爭斗,以及現在與你要進行的爭斗在本質上是不一樣的。如果說他們之間的爭斗帶有不可調和不可轉化的性質,那么,你與老疤的爭斗是應該可以避免的。或通過暴力以外的形式得到解決。暴力、殺戮不是唯一的途徑,更不是最好的方式。”

龍文欲言又止,他沒想到凌英還能進行如此深刻的詭辯。他覺得現在同她辯論這個問題毫無意義,他不想在這條死胡同里瞎扯得太遠。

龍文說:“老疤認為什么是最好的方式?”

“你剛才已經聽到了。老疤說他并不想有今天。請你相信老疤說的是心里話,否則,他今天就不會去白虎嶺了。”

“這是另外一回事。”

“沒有誰會把殺人當成嗜好,老疤也不例外,要不,你和龍巖早就成了他的目標,你應該知道他有這個能力。傷害龍巖,只是出于自衛;對你,不也放了嗎?你用不著感謝我。說到底,這是老疤的一種懺悔,是對你們的一種表示——他認識到了欠你們的。若是換了別人,誰若是沖著他的性命而來,他是不會退讓的。”

“這么說我該感激老疤的不殺之恩?”

“不管你如何理解。但這是事實。老疤在懺悔,并且愿意進一步補償,希望能結束這場爭斗。我覺得你們不應該拒絕他的誠意。更不要逼他。”

“他當然想結束,因為他贏了,他什么都得到了,連人也殺了。他干嗎不希望事情不了了之?就像打了個噴嚏再說聲對不起那樣簡單。”

“不對。你說的只是一個方面。你甚至可以認為老疤根本就沒有那樣想過,他不是一個怕事又怕死的人,也不是一個欠了債就一定要想辦法還的人。他是真心真意想結束這場爭斗。愿意付出真誠、委屈以及代價來求得一種安寧,包括付出他曾經視為比生命還重要的樂園娛樂城。”

“哈!老疤因為殺人而變成佛了!”龍文諷刺地說。

“不,恰恰相反,他渴望還俗。”

“怎么說?”

“因為他即將要做丈夫,做父親,將要擁有一個家,擁有妻子和孩子。他感到了這些東西更重要,他愿意為這些而付出其它。”

龍文一怔。注視著凌英,他想證實一下凌英剛才說的話是否真正代表了老疤的內心。當一個人有了比自身更重要的東西之后,也就多了一份牽掛,一份負擔,也就等于套上了一副腳鐐。自己正在尋找老疤的弱點,假如凌英說的屬實,老疤不就出現了受攻擊操縱的破綻和目標?

龍文為自己的收獲與發現感到一陣驚喜和激動,但他克制著沒有表露。

“看在老天的份上給老疤一次機會吧,我求你們放過他,不要再逼他。我們愿意接受你們提出的除暴力外的任何條件。”

龍文搖著頭,說:“什么條件都無法讓龍巖的眼睛復明,更不能讓龍濤復活。”

“忘掉過去,不要讓過去左右你的現在。你是一個有理智的人,讓我們共同來正視今天,還有明天,這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恕我直言,這或許對你們更有好處。”

“我們?你是說我們付出的還不夠嗎?”

“我知道你還有龍巖都不會服這口氣。但說實話,你們殺不了老疤,這一點你已看到了。老疤是什么樣的人,你我都了解,一旦他橫下心來主動找你們倆較勁,你們的后果將不堪設想。你們倆都很強,但我認為不會強過龍濤。龍巖殺不了他,你也殺不了。這不是我拿話激你,而是希望你能理智地認清形勢。我不想看到你們再殺下去。更不想看見你們出事。包括老疤。冤怨相報,何時能了?誰輸誰贏。意義何在?”

龍文無語。

“你們都有個共同的特點,從不考慮后果退路。老疤在目前的情形下,希望能夠通過別的方式實現和平,我認為不是妥協,而是一種超越。這難能可貴,在以前我甚至不敢奢望。我想這是一個值得考慮并利用的機會,通過更妥善、更體面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龍文欲言又止,他覺得沒必要再說下去。在他將要制訂的新的行動計劃中,其中重要一條就是先安頓住老疤。以免他先下手為強,那么,在現在的局勢下,保持沉默或許就是一種策略,讓老疤引而不發,以觀動向,從而贏得時間和余地。

龍文覺得今天這場談話沒有白費,他已找到了老疤的破綻和弱點,同時,也知道了如何才能穩住老疤,那么,接下去便是盡快尋找自己的力量,并等待和創造時機。他知道時間不會太多。老疤不是傻瓜,不可能永遠坐在那里等自己去收拾他。談話可以結束了。

龍文高叫道:“小姐,算帳!”

就在這個時候,龍文沒想到凌英會突然起身離位,“撲通”一聲在他身邊跪下。凌英趴在地下,一躬倒地,說:“我求你了,試一試,求你試一試!”

龍文驚愕不已,一直沉默不語的雷小艷也駭然而起,兩人急忙拉住凌英。

“你這是干什么?”龍文說。

“快起來,有話慢慢說。”雷小艷說。

凌英淚流滿面。

“……這不關你的事。”龍文說。

凌英搖著頭,哭訴般地乞求道:“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出事。我就要做母親了,要有孩子了……求你們了。試一試吧!哪怕就這一次!”

龍文默然,他不知說什么好。凌英又要往下跪,雷小艷使勁架住,沖龍文激憤地喊道:“龍文!你究竟還想怎么樣?難道還要我陪她一起對你下跪嗎?”

“……給我一點時間,不要逼我!”

龍文只能這么回答,他轉過臉,望著門外繁忙的大街,不敢正視面前兩位女人。

二十七

鐵門、鐵鎖、鐵鏈的碰撞聲,“咣當”“咣當”在看守所里響徹,龍文覺得這聲音好似在敲擊他的心,振耳發聵,使他心煩意亂。

龍巖被看守帶了出來,和瓜山勞改農場不一樣,那時有個會見小間,還有張桌子與凳子,而這里,兩兄弟只能隔著粗大的,生了銹的鐵柵欄相見了。

又是“咣當”一聲,看守將龍巖進來時的鐵門重新鎖上了。大鐵鎖敲擊著鐵門,發出揪人心扉的回響。

咫尺之隔,卻是兩個世界。

龍巖的一只眼睛纏著厚厚的白紗布,里面的壞眼球已經通過手術取出來了,假眼的安置有待于以后進行。他的步態和行動不是十分靈便敏捷,身上的刀傷仍在治療和康復當中。從臉色看過去,恢復得還不錯。剃了光頭的腦袋,顯得更加瓷實碩大。

龍巖強健、威武的身軀所散發出來的力量感,依然如光環一樣圍繞著他,絲毫沒有受到創傷的影響。

龍巖顯然還在生龍文的氣,龍文跟他打招呼的時候,他只是不滿地哼哼了一下,眼睛望著別處,沒有答話。

龍文沖站在遠處的看守喊:“哎,麻煩你幫他搬張凳子。他的身體還沒有恢復,請多關照,拜托了!”

“我站得住,用不著你瞎操心。”

龍巖的聲音還是銅鐘般宏響、粗獷。龍文愣了一下,朝猶豫的看守笑了笑,表示打擾了。看守也笑了笑,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怎么樣?還好嗎?”

龍文點上一支煙,隔著鐵柵欄伸進去。龍巖不接,只看了一下便又望著別處。

龍文說:“是戒了,還是越變越小,耍起小孩子脾氣來了?我聽說你們管這玩意叫金條,再不拿著,我可把金條給扔了。”

龍巖躊躇了片刻,還是接住了,板起臉孔,牛眼一瞪,罵道:“別猖狂,我早晚要收拾你,竟然趁人之危把我扭這來了!”

龍巖抓住龍文的手使勁捏了一把,這是龍巖教訓或者表示親切時常用的方式。龍文雖然沒有像以前一樣被捏得齜牙咧嘴,但還是隱隱地有些生疼。

“看樣子恢復得不錯,手就癢癢了?又想騎在我頭上稱王稱霸屙屎屙尿。”

“沒心思跟你胡扯。老實告訴我,這些天你都在外面干什么?”

“總的說來不是太好。”

“你眼角是怎么回事?”

龍巖的獨眼又瞪圓了,盯著龍文目不轉睛。龍文眼角的腫塊還沒有完全褪盡,尚留有一塊淡淡的青色,不注意一般看不出來。

“別盯著我玩聰明。今天沒打算瞞你,是否談得來,取決于你的態度。”

“你找老疤了?”

“不錯,找過一次。”

“你臉上的東西就是他留下的?”

“怪我自己沒用。老疤豈止是想留這點東西,我的命他都想要。”

龍巖咬牙切齒,粗氣緊跟著就上來了。

“……你騙了我!”

“騙你什么?”龍文裝傻。

“你答應過等我出去一起找老疤!”

“你相信嗎?”

“你——”

“你瞧你。還沒說兩句脾氣就又來了,這才剛開了個頭哩!來來來。再接一支煙,息息火,我們慢慢聊,重要的還在后面哩!”

龍文遞進一支煙,龍巖一揮手將煙打飛,指著龍文一點一點地說:“你真想找死,辦法多的是。外面就有汽車,你往車輪底下躺,我不會拉你。但你別裝做個好漢的樣子硬往我們的事里摻合。沒人請你。死了也是白死!不是我臭你,你這種雞巴玩意,再多也是炮灰。”

“這回你算說到點子上了,本人深有同感。可我并不想送死,這正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明白嗎?”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需要幫手。給我介紹幾個不是炮灰的人,讓他們聽從我的安排。”

“滾一邊去!我還沒死!”

“幫幫我!”

“做夢!”

“不干?”

“不干!”

“那好,這問題就不再談了,算我沒說。我繼續自己干,總該合你的意了吧?”

“混蛋!”

“我再告訴你一些外面的最新消息。老疤現在活得是芝麻開花節節高,樂園生意蒸蒸日上,他每天住大賓館。凌英已經接受了老疤的求婚。老疤正在籌備舉辦洪城最為豪華氣派的婚禮,老疤說他要辦得空前絕后。彪炳千秋。還有你想不到的好消息。凌英懷孕了,而且已經三個多月,老疤得知快做父親之后,高興得差點瘋了,追著人喊著叫著要表善意獻愛心,其中包括對我,說不定還會來找你。”

“不要說了!”龍巖喝斥道。

“……可我不想讓老疤活著見到他的兒子或女兒,你也不想。對不對?”

龍巖猶如一只焦頭爛額的獅子。直著粗壯的脖頸,東看看。西望望,左右不是,他的雙手使勁攥著生銹的鐵柵欄,筋脈凸露,不住顫動,喘息聲就像火車起動一般艱難而又強勁。

龍巖用種哆嗦的聲調說:“煙。煙!給我支煙!”

龍文抽出一支,遞過去,說:“偷偷抽支煙,倒未嘗不可。不過。假如是在打主意怎么逃跑,那可就是原則性的問題了,國法不容呀,我勸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你少給我咋呼!”龍巖厲聲喝斥。

“用得著我咋呼嗎?這兒是拘留所,你跑不了。不信你試試,別看都生了銹,哪根鐵柵欄你都掰不動。若是掰動了,你也就不用逃,不僅不會追究你的責任,中央電視臺還得請你去表演,那時你就成國寶了。”

“你想氣死我是嗎?!”

“我想讓你認清形勢,以便作出正確的選擇,不要總覺得老子天下第一,想怎么樣就能夠怎么樣。”

“我清楚得很!你可以去告訴老疤,假如在他當父親之前我還親手殺不了他。就算他真正贏了,我自己會一頭撞死。就算這里我逃不出去,回了瓜山我也會逃出去找他。你讓他把脖子洗干凈了等著。”

“你怎么不問問我愿不愿意等?”

“你不要逼我!”龍巖嗷嗷直叫。

“我逼你有什么意思?可以坦率地告訴你,當你逮著機會逃出來后,我和老疤必定有一個人已經不在世界上了。否則,我就不會把你綁進來。這出戲你演完了,愿意幫忙,你就在幕后跑跑龍套;不愿意,你就下臺老實呆著,看我的。戲演到一半就不能不演下去。能演。我得演;不能演,我也得演!但輪不到你。你就看著辦吧。”

龍巖真急眼了,再也控制不住了,也不管這是在什么場合,奮力捶打著鐵柵欄,跺著腳吼道:“混蛋!你、你、混蛋!”

“恕不奉陪。等我的好消息吧,再見!哦,帶了兩包煙。你留著吧,別讓人看見了。”

龍文轉身要走,龍巖叫道:“別走!回來,你回來!”

龍文繼續往外走,龍巖沒轍,猛地將手中的煙朝龍文的后背摔去,高聲叫喊:“抓住他!別讓他走啦!抓住他!”

龍巖粗獷、高亢的叫喊聲,在拘留所里震響。許多看守聞聲趕來,有的手中還提著警棍,呼啦啦將屋子團團圍住。龍巖是個危險而又可怕的人,他們誰都清楚。

龍文停下,高舉雙手。微笑著轉過身來。友好而從容地望著看守們。

“怎么回事?”有人問龍文。

龍文搖搖頭。說:“不知道。你們問他。他從小就有這毛病,莫名其妙就大喊大叫。”

于是,有人便問龍巖。龍巖也不答話,奮力搖晃著鐵柵欄,只是叫喊:“抓住他!關起他來。別讓他走啦!”眾人愕然,茫然。龍文原地站著,等待龍巖的平靜。突然。龍巖的聲音降了許多,只見他頓了一下。仿佛腳下被什么東西給絆住似的,一個趔趄撲靠在生銹的鐵柵欄上,身體就往下滑。

龍文意識到不好,自己太過分了!他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竄上去。隔著鐵柵欄伸手將龍巖抱住。

龍文回頭喊道:“都愣著干嗎?快把門打開!叫醫生來,他暈倒啦!”

龍文回到家,天色剛剛暗下來。

今晚沒有安排,在這樣的日子里,龍文為自己竟然有工夫閑下來而感到茫然。他在小院門口停住了。

回望小巷,幽深、幽暗,有行人在螢火蟲似的路燈下來來去去,拖著條長長的黑影尾巴。小巷從遠處來,又朝遠處去。一個個黑黑的缺口,是小巷的分枝,那里有另一條同樣幽深的小巷。

龍文眼前出現了那個晚上龍濤離去的身影。龍濤就是沿著這條小巷,一路踩著黑黑的影子離去的,在最遠處那個快看不見的缺口,永遠走進了黑暗。

陣陣喊殺聲在龍文耳邊響徹,無數的黑影在小巷中奔竄游移……

龍文產生了一種沖動,他想再去看看那條小巷,再看看龍濤血肉模糊躺著的地方,再看看那兩個黑暗中的垃圾箱。

但龍文還是放棄了,那條小巷,他是熟悉的,能夠背得出其中的每一個細節,那是一條沒有路燈,也沒有人家的小巷。由兩道高高的圍墻相背而成。

老疤選擇了一個理想的地方圍殲龍濤,真是苦心孤詣,機關算盡!

龍文恍然意識到,不是龍濤逃進那條小巷,他不可能不熟悉那里的情況,而是他們本來就選定了在那里動手,將龍濤逼進去的。

屋里亮著燈,飯菜已在桌上擺好。

母親孤獨地坐在一邊發呆。她的眼眶紅紅的,滿臉的悲傷和憂愁,一看便知她剛剛還在流眼淚。

龍文一驚。自從回到洪城休假,自己還是第一次準備一整晚呆在家里。母親肯定每天每餐都是這樣等著,可她從來沒說過。莫非每天都要這樣傷心地流淚,每天都要在失望中孤獨地等待?

母親習慣了這種極不正常地等待與盼望。從來就沒想過適應它,漠然它……

可憐的母親!

今晚一定要好好陪她說說話,逗她開心。龍文想著,走過去,問:“媽媽,你怎么了?”

母親欲言又止,搖搖頭,說:“先吃飯吧。”

龍文遲疑著坐下,看情況不對,肯定還有別的事,會是什么哩?

母親為龍文打開湯缽,問:“今晚,今晚還出去嗎?”

“不出去。有事?”

“沒,沒事。吃吧,多吃點。”

母親搖著頭,神情恍惚。她在對面坐下,癡癡地望著龍文,沒動筷子。

不好,真有事。龍文心想。

“媽媽,你吃,你自己也吃。”

“……我吃不下。”

“哪不舒服?”

母親搖搖頭,沒言語。

龍文再次深刻地意識到,龍濤龍巖說的話沒有錯,老疤要殺,仇一定要報,但自己決不能失手。寧可讓老疤暫時多活幾天。也不能過于冒險。把自己給賠進去。假如自己敗露,而像龍巖一樣去蹲監獄,或者像大哥龍濤一樣被殺而埋葬于白虎嶺,那母親就完蛋了,怕是一天也熬不下去。

自己可以無所謂,但為了母親。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她需要安慰,需要寄托,她需要她的兒子平平安安,她老了……

“我去看了龍巖。”龍文說。

“他怎么樣?”

“他很好,沒事,壯得像條牛一樣,走起路來咚咚響,見人就笑呵呵,嘻嘻哈哈逗個沒完。看守所的人跟他混得像哥們似的,處處關照他。”

“新的判決下來了嗎?”

“沒有。你放心,不會有什么新的判決。他這次跑出來,說到底只是想到外面溜達溜達,散散心,沒闖禍。”

“……你又在騙我。”

“媽媽!”

龍文心里“格登”一下,不知自己哪出了錯,也不知道母親指的是什么,莫非……

龍文不敢往下想。

母親控制不住,背過臉抽泣起來。

“騙我!你們一個個都在騙我。瞞我!”

“媽媽,你這是在說些什么?”

母親顫抖著從兜里摸出一串閃亮的東西,那是她在整理龍文的衣物時發現的。

龍濤沾滿血跡的金項鏈!

龍文的腦袋“轟”一聲就炸了。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母親失聲痛哭,金項鏈從她的手中滑落到地下,發出生澀的鈍響。

龍文呆若木雞。

母親沒有只顧悲痛,她清楚自己現在該做什么。她一邊抽泣,一邊對龍文說:“我。我可就指望你了!”

“媽媽……還有龍巖。”

母親搖著頭說:“龍巖我知道,他不會就此罷休的,龍濤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沒有人能阻擋他,只要有機會,他還會跑出來。即使蹲完監獄,他也不會放過這件事。他們那伙人也都了解他,早晚會對他下手。等待龍巖的只有兩條路,要么像龍濤一樣,要么再進監獄里面去。我擔心的是你!”

“媽媽!”

“我看得出你也有了殺氣,這些天你都在為這事奔走,我看得出……你瘦了,黑了,眼睛里帶著兇光,我看得出……”

“媽媽,龍濤不能白死,他是我和龍巖的哥哥。我們是兄弟,媽媽!”

“我知道你們咽不下這口氣,幾天來我沒有合一下眼。從龍濤讀中學時第一次被抓進去。我就擔心會有這一天。這是報應!是上天對我的報應!我不知道我上輩子究竟造了什么孽,上天要如此報應我。報應我的孩子!”

“媽媽!?”

“你走吧,離開洪城,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回來!讓老天懲罰我一個人。你不是他們的對手,這不關你的事。殺來殺去,沒有意思。答應我,別干了,你會死的……我不能再沒有你!你聽見了嗎?我的兒子!”

母親與其說是在哭訴,不如說是在哀求,她緊緊地抓著龍文伸過來的雙手,像是要與誰爭奪似的,捂在胸前不放。丈夫去了,一個兒子死了,男一個兒子瞎了,而她面對的卻是想留但顯然已經留不住的最后一個……

母親的眼里透出極度的哀傷與無望,成串的淚水滴落在龍文手上。

龍文顫微微地過去將母親抱住。

“媽媽,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你要堅強些,要保重自己。不是報應,這不是報應!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苦難,帶著哭聲來到這個世界上,又在親人的哭聲中告別離去。世界五花八門,生離死別,喜怒哀樂是人生常事,攤到什么就是什么。媽媽你應該高興,你養育了三個兒子,盡管都沒有出息,盡管不爭氣,但都長大成人了像個男子漢。這是你的光榮,是你的偉大,是你的驕傲!更重要的是三個兒子都愛你,非常非常地愛你!媽媽,我的好媽媽!請相信你的兒子吧,他們知道該怎么做,知道該怎樣去捍衛自己的尊嚴,知道怎樣去洗刷恥辱證明自己的存在,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嗎?”

夜色漸濃,龍家一片悲壯。

二十八

接下來的幾天,龍文都呆在家里陪著母親,沒有出門,他在等待。

龍文有種預感,龍巖一定會派人來找自己的。他沒有別的選擇,更不可能坐視不管。

等待中,除了陪伴母親,龍文便是在心里構思著行動計劃。念頭一個一個地出現,又一個一個地被否定。必須在冒險中求得萬無一失,這就需要有周密全盤的考慮與安排,容不得半點疏忽。

龍文充滿著戰斗的渴望與焦慮,他覺得拖的時間太久,也太長。

好幾次龍文想到過雷小艷,想去看看她,聽聽她的聲音,但每一次拿起電話,猶豫半天,最后總是又放下,他覺得不應該那樣做,必須克制,至少是暫時克制。

還是等事情完結之后再說吧。龍文對自己說,她畢竟是個姑娘,自己前途兇險生死難測,不能讓她陷得太深了。

難道對于新的行動你心里又沒有底,又感到擔憂和恐懼嗎?

龍文默然,他想是的。

不知龍巖派來的人是怎么個樣子……

等待的日子漫長而無奈。

電話鈴聲在又一個夜晚來臨的時候,突然溫柔地響起來了。龍文陡然一震,直覺告訴他這正是他等待的東西,他覺得自己猶如一個潛伏已久的戰士聽到了沖鋒的號角,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了。

龍文抓起聽筒,一聽聲音,他泄氣了,竟然是一個嗲聲嗲氣的女人!

龍文說:“你找誰?”

“我想大概就是你。你叫龍文。是嗎?”

“你是誰?”

“你不妨叫我做瓊瑤,或者三毛也行,隨你的便好了。”

“對不起!我在等電話。”

“別那么沒耐心。跟龍巖一樣。”

“你說誰?!他讓你來的?”

龍文沒有說出龍巖的名字。他怕母親聽見。

“有個不大不小的酒吧。叫‘卡薩布蘭卡’,知道在哪嗎?”

“我只知道有個‘卡薩布蘭卡’酒家。”

“可我喜歡管它叫酒吧,酒吧洋氣,夠味。”

“知道。”

“那你就來吧,我想我會認出你的。記住,別太遲了,我可只有十八歲喲!”

什么臭德性!龍巖就給我介紹這種人?真是見鬼!……去看看再說。

龍文撂下話筒,轉身便走,一回頭,只見母親正幽幽地盯著自己,如同盯著龍濤最后一次出門。

龍文打了個寒戰,回到自己的房里,將龍巖留下的雙刀插在了后腰上。

“我中學的同學,是個女的。”龍文說。

卡薩布蘭卡酒家。

這是一家裝修豪華的新潮酒家,里面燈紅酒綠,音樂柔靡,中間大廳布置得像音樂茶座,前面是個舞池,還有唱臺,兩邊則是像軟臥車箱似的雅間。洪城目前流行這種酒家,集吃、玩、看、樂于一體。

里面的光線很暗,看不清人的面孔,龍文以前沒進過這種酒家,他覺得有點像外國電影中的色情場所,俗不可耐而又蠱惑人心。

一個穿著紅色套裙的侍應女郎走過來,彬彬有禮,輕聲細氣地問:“是龍先生嗎?”

“你?”

這位侍應女郎看上去差不多十八歲,她顯然感覺到了龍文的誤會。說:“請跟我來。”

雅間里,一位女士正手拿話筒跟著電視在唱卡拉OK,她回頭望了一眼龍文,指了指身邊的坐椅,沒有停下。桌上放著一瓶香檳,兩只高腳杯和一個大套的水果拼盤。唱得不算好,但也不十分難聽。

她穿著一套領口開得很低的猩紅色長裙,有金絲線在其中閃光,兩只肥碩的乳房差不多相當于普通人的四只那么大,半遮半露地聳在胸前,中間的溝壑局促擁擠,撩人想象。她標致的臉上涂著厚厚的脂粉,在醉人的燈光下放射出具有誘惑力的油膩膩的光澤,微微上翹的雙唇鮮紅欲滴。

龍文概括出幾個特點:漂亮,性感,庸俗,風騷。

這種女人能成事?

一曲唱罷,女人余興未了地在龍文對面坐下,滿面春風。眉飛色舞。

“怎么樣?”女人說。

“一般,關起門來唱唱還行。”

“我是說這,還有這。”

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臉蛋,又指了指高挺的雙乳,目光中流動著放肆與自信。

“還行。不過,不止十八歲。”

“哎喲!”女人怪叫一聲,“你太傷我的心了,就不能給我一點自信心嗎?”

“你叫我來,就為了探討這些?”

龍文沒那份心情,也不吃這一套。

“一點序幕嘛!對你透個秘密,像龍巖那種急性子,見面就直奔主題,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的。”

“龍巖怎么說?”龍文不跟她東扯西拉。

“這要看你有什么樣的要求。”

“能頂事就行。你能行?”

龍文做了個切脖子的手勢。

“哎喲,你嚇著我了。不過,別以貌取人,我雖然不行,但我可以幫你請行的。”

原來是這樣。龍文心想,那還差不多。

“幾個?”

“四個,夠嗎?”

“我什么時候能見到他們?”

“這得給我一點時間,因為他們不在洪城。”

“不在洪城?”

“洪城沒人能殺老疤。”

“有些絕對了吧?”

“敢動手的人當然不少,但能殺也愿意殺老疤的人卻不多,而且一般都和老疤有交情。別小看老疤,他是只毒蝎子,誰碰他都會有危險。

“這我同意。”

“聽說你碰過一次,膽子不小。”

“可我失敗了。龍濤,龍巖也失敗了。好在我和龍巖還活著,這就夠了。”

“最重要的是你們現在想到了我。我這人專給別人帶來好運,我想也包括你。”

女人朝龍文擠了擠媚眼。

“但愿如此。”龍文說。

“你恐怕得準備一點錢,時代不同了嘛!”

“……好吧。”

關于錢,龍文確實沒有事先考慮到。認真想想,又覺得沒什么不合理。國有國法,行有行規,他想,這是又一個新的需要解決的問題。

龍文說:“他們是哪的?”

“噴噴,多不專業的問題。我只能告訴你,他們是龍巖和我共同的朋友。”

難怪。龍文總算全明白了,這或許才是龍巖將這個女人夾進來的真正原因。龍巖盡管莽撞、好色。但還不至于那么糊涂,什么事都牽扯上女人。很顯然。那四個人現在只有通過她這條線。才能請來。

“能給我先介紹點情況嗎?”龍文說。

“能力方面你可以放心,到時你會知道的。”

“我需要先見見。”

“當然。準備好了通知我就行。

“越快越好。”

“……后天,還是這個時候,還在這里,怎么樣?”

“一言為定!”

“好了,按你的要求正事談完了。接下來總該可以聊點開心的話題吧?”

“這要看你聊什么了。”

“能為本小姐把香檳打開嗎?”女人斜著眼說。

“樂意效勞。”

龍文開瓶倒酒。她用牙簽扎了一只橄欖放進嘴里,一邊嘟著嘴吮吸,咀嚼,一邊毫無顧忌地睇視龍文,脈脈含情。

“你比我想象的要帥。”

“你也一樣。”

“龍巖的樣子太露,一見就知道是桿好槍,讓人渾身燥熱,除了那事什么都不想。”

“因人而異。你那樣想,我不覺得奇怪。”

“那活兒真地道,像根風鉆似的,哇!真帶勁,真叫人難以忘懷。”

“你夠直率的。”

“我在勾你,傻小子。”

“我感覺到了,我還感覺到了你的功夫一定也不賴。通過肯定他人來肯定自己,聰明人都這樣。”

“不想找個地方試試?”

“我會讓你失望的。”

“你在拒絕我?”

“你這樣理解,我也沒辦法。”

“于巨絕小姐的要求,可不是君子風度。”

“我向你表示道歉!還是等龍巖吧,他知道你如此抬舉他,下次會更盡心盡意地款待你。我一定會敦促他替我彌補我的失禮。”

“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專做皮肉買賣的飛雞?”

“沒那么差的眼力。你是位闊太太,我看出來了。遺憾的是相見恨晚。”

“好吧,你可以走了。”

“……我們可以聊點別的,或者出去在音樂中散散步。”

“用不著可憐我,我不喜歡假心假意,你放心,后天我會在這等你的。為了龍巖。”

龍文暗暗吃了一驚,看來人真是不可貌相,小瞧她了。那時候,龍文聯想到了春蘭。

龍文到達“樂園娛樂城”門前的時候,凌英已經站在臺階上迎候多時了。

凌英身穿一套白色的西服,紅色的襯衣恰到好處地渲染出了一種喜悅的氣氛,顯得高雅而又莊重。龍文則正相反,牛仔衣配一條皺巴巴的褲子,里面的黑色T恤衫隨便地掖著,透出一種委靡與沮喪。

從下看上去,龍文感到凌英的肚子真拱起來了。耀武揚威如一枚重磅炸彈般高懸在他的頭頂。他感到窒息,心里堵得難受。

龍文轉過目光,望著巨幅廣告牌上遒勁而飄逸的幾個大字:樂園娛樂城。

龍文對自己說:看清楚了,這就是老疤從龍濤手上奪去的,包括眼前這位女人。

龍文的到來顯然是樂園娛樂城的一件大事,許多工作人員都探出頭來觀望,保鏢們隨意地站著,一個個沉默不語卻又虎視眈眈。

凌英挽起龍文的胳膊帶他進入大廳,上樓。這是上午,里面的顧客不太多,顯得比較清靜,但一種大場面的氣勢仍然處處能感覺得到。環形的主樓梯高聳地伸向天空,天空只剩下碗口那么大的一片藍色。

“謝謝你!”凌英說。

龍文望了一眼凌英,沒吱聲,他還拿不準老疤究竟會如何看待這件事。

“謝謝你讓我有了這么個機會,為你們,也為我自己做點什么。”凌英補充道。

但愿老疤能相信自己……不相信也不要緊,關鍵是必須拿到錢。

老疤的總經理室在六樓,這里沒有玩客,一上來便感覺到氣氛與下面完全不同,保鏢們分列兩旁,陰森而又冷酷,強大的陣勢給人以一種深刻的壓迫感。

做給我看,想嚇我。龍文心里有了一點底,真想收拾我,老疤不會這么虛張聲勢。

老疤威嚴地坐在老板桌后面,邊上站立著黑狼等幾個心腹干將。他鷹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龍文,既不讓坐,也不開口說話。

龍文平靜地望著老疤,沒有絲毫的恐懼和慌亂。他知道自己必須牢記一點:是老疤在向自己求和。而不是自己來投降。物極必反,過于軟弱,勢必引起老疤的懷疑。

老疤先開口了,說:

“你能來,我很高興。我說過許多事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我早就想有這么個機會,我們雙方能坐下來談一談,請坐吧。”

老疤從煙盒中彈出半支煙,隔著桌子伸給龍文,龍文仿佛沒看見,在轉椅中坐下,直視著老疤,說:“我不是來做客的,也不是來跟你聊天。你不必解釋,我不想聽。”

凌英端來一杯茶,放在龍文面前,然后,她就站在龍文身邊。

老疤說:“你提的條件凌英都對我講了,有些恐怕我不能接受。”

“你可以不接受,但不應該請我來。”

龍文說完便站起身,凌英連忙將他按住。龍文推開凌英,再次站起來,轉身要走。

老疤一拍桌子,叫道:“龍文!你別太過分了!”

龍文毫不示弱,指著老疤說:

“你別忘了,這事是你先提出來的,不是我求你。你沒資格在這討價還價!”

兩人像斗仗的公雞一般,怒目相視。

凌英插到中間擋住他們的視線,一邊朝老疤使眼色,一邊隔著桌子推搡他坐下,回過身,又來拉龍文,說:“有話慢慢說,坐下,坐下。”

老疤咽下一口唾沫,坐下,哆哆嗦嗦地點火吸煙。連劃了三根火柴才點燃。

龍文分開凌英,繼續對老疤說:“龍濤死了。而我卻在向你提條件,這是我的恥辱!我只是不想看到龍巖再惹麻煩,還有她——”

龍文一指凌英,繼續說,“她向你下了跪,你明白嗎?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我雖然殺不了你,但我不想臟了龍巖的手!”

老疤鼓著眼望著凌英,愕然,臉上暗紅色疤痕急劇發紅發亮,跳動不停。

凌英低下頭,把龍文拉回到轉椅上。

凌英說:“我不指望你們和好如初,只求你們都能平平安安,不再自相殘殺。”

許久,老疤將目光從凌英臉上移向龍文,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我真想殺了你!”

“隨你的便,這種努力你才停歇了幾天,完全可以繼續下去。”

老疤重重地吐出一口長氣,總算恢復了平靜,他重新將煙點燃,深吸一口,說:“好吧,我們談另外一個問題。假如我答應你的條件,你拿什么做保證?”

“我今天能來。實際上就是在出賣人格。”

“你能代表龍巖?”

“這將是我們共同需要解決的問題,得看你的誠意。龍家人敢做敢當,從不食言,包括承擔他們欠下的債務。更何況龍巖今后還要在洪城做人。至于我,我認了。了結了這場事,我將永不再回來,我無臉見我的家人。”

“那好,我姑且相信你。”老疤一抬手,一名手下提過一只小皮箱,打開放在龍文面前。

面值一百元的人民幣整齊地疊放著,

老疤說:“這是二十萬。余下的三十萬待我籌備齊了,兩個月內再一次付清。”

龍文沒動身,說:“我已經說了不是來和你討價還價的。”

“我需要關于龍巖的確切承諾!”

果真是一只老狐貍,二十萬只買我一個人的保證。你就等著去死吧,那三十萬我不要了。龍文將小黑皮箱合上,提著站了起來,說:“那三十萬我會讓你直接交給龍巖的,但不得超過兩個月。這二十萬我必須告訴你,是給我母親的,我不會要你的一分錢。還有,別忘了每年的祭日去給龍濤上墳,包括帶上你未來的孩子。”

龍文說完就往外走,凌英連忙跟上。在樓梯口,龍文望了望兩端的小臥室,其中一間是龍濤以前住過的,另一間是老疤住的。

老疤和凌英已經從洪城賓館回到了小臥室里居住。

下環形樓梯的時候,龍文一直低頭看著腳下的臺階若有所思。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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