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75年10月15日晚上10點,懷格瑞夫婦倆就寢前,輕松地觀賞著電視節(jié)目,突然間,背后的聲響使他們轉(zhuǎn)過頭來。
原來是他們七歲的女兒艾麗絲穿著睡衣走下樓梯。懷格瑞太太從沙發(fā)椅上站起來向女兒走去:“艾麗絲,怎么你還沒睡?時候不早了。”
孩子并不答話,只是繼續(xù)走下樓梯,懷格瑞太太有點焦急:“說話啊,嘿,艾麗絲。你是不是口渴?你要……”
懷格瑞太太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向懷格瑞先生做了個手勢,要他過來。孩子已走到樓梯口,現(xiàn)在又走向廚房。懷格瑞先生擋在她面前,艾麗絲雙眼圓睜,眼神空洞,她好似什么也看不見,腳步也不尋常,看起來像個木偶似的。無疑,她還在睡夢中,她正在夢游。艾麗絲一步也不停地穿過廚房,開了門,走出院子。她父母不知所措地跟著她。
他們看著她越過草坪,十分確定地穿過庭院的樹木,最后走到院子盡頭,停在一個沙堆前面。這個沙堆是她爸爸為了讓她玩鏟子、水桶而設置的。
一兩分鐘過去了,在寂靜漆黑的庭院里,10月的秋夜已有涼意。最后,懷格瑞太太下了決心,她輕輕牽起女兒的手,喃喃地對她說:“來,艾麗絲,該回去了。”
孩子順從地被帶回她的房間里,等她睡下后,父母討論起方才這樁奇怪的事。這是艾麗絲第一次鬧夢游,她一直睡得很好。但是他們并不特別為此憂心,一定是她睡前興奮過度,也許是她剛才喝的茶太濃了。晚上不再給她茶喝了,若是類似情形再發(fā)生,他們將請醫(yī)生。
第二天,當懷格瑞去上班后,懷格瑞太太便問小女兒:“艾麗絲,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做夢了? ”
孩子興致勃勃地回答說:“對呀,媽媽,我做了個奇怪的夢!有個小女孩在叫我,她跟我說:‘來沙堆里跟我玩。’我去了,我等她,可是什么人也沒有……”
懷格瑞夫婦很快就忘掉了10月15日這件小意外。但是,3個星期之后,同樣的事又發(fā)生了。
懷格瑞夫婦正看著電視,又聽見背后輕微的下樓聲。艾麗絲穿著睡衣向前走,姿勢僵硬,眼光無神,像個洋娃娃。
與第一次一樣,她走進廚房,開了門,一股刺骨的冷風吞沒了整個房子。懷格瑞太太想有所行動,但被她先生拉住。
艾麗絲身著睡衣,赤腳向前走,似乎對寒冷毫無感覺。她穿過草坪,再一次停在沙堆前。當她母親牽住她的手時,她順從地跟著母親走。
這次,懷格瑞夫婦開始擔心了,這不再是興奮過度或是茶太濃的問題,他們的女兒患了夢游癥。于是,他們打電話給醫(yī)生。
第二天,醫(yī)生發(fā)現(xiàn)孩子一切正常,經(jīng)過檢查后,他問道:“你昨天晚上有沒有做夢?”
“有,同樣的那個女孩喊我,她跟我說:‘你睡著了,我也是,我也睡著了。來,來夢園找我。’我去了,可是她不在那里。”
等小女孩走開,醫(yī)生向她父母解釋道:“你們的女兒被一個記憶糾纏著,她很可能在院子里遇到了什么事,使她印象深刻。清醒時她寧可忘記它;但是夜晚,在她夢里,這些記憶又回來了,照你們看,夢中的小女孩會是誰呢?”
懷格瑞太太做了個很無奈的姿勢。
“我實在看不出來,我們剛到樸次茅斯,她還沒有時間交什么朋友,總是自己一個人玩。”懷格瑞先生說。
“當她發(fā)病的時候,是不是會到院子里某個特定的地點?”
“是的,她總是去后院的沙堆玩。”
“你們沒想過去翻翻看?說不定埋了什么東西。”
“埋了東西?”懷格瑞先生對這幾個字感到渾身不舒服,也許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嚴重。他說,“醫(yī)生,你可不可以陪在艾麗絲身邊?我不希望她看到我,我要去沙堆里找找看……”
幾分鐘之后,懷格瑞先生回到房里,艾麗絲正安詳?shù)睾湍赣H及醫(yī)生說長道短。懷格瑞先生則一臉蒼白,向兩個大人做了個手勢,要他們到客廳。在那里,他跟他太太低語道:“親愛的,得把孩子送到你父母那兒去住一段時間,不能讓她看到即將發(fā)生的事。”
懷格瑞太太驚跳了一下:“到底……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先生以激動的聲音回答道:“在沙堆下面,大約十幾公分深的地方,我挖到一個洋娃娃,一件小孩子的洋裝,還有……人的骨骸。”
二
當天,史密森警長趕到現(xiàn)場,將不幸的遺骸送往法醫(yī)部門。并吩咐懷格瑞夫婦隨時等候傳訊。雖然他不認為在這樁怪事上他們會有什么責任。
史密森警長看得出這些骨骸已歷時久遠。果然不出所料,48小時之后,專家檢驗結果顯示,這是副女性孩童的遺骨,年齡約七八歲,死亡時間可上溯到20年~40年前。其余則不詳。死亡原因無法鑒定,骸骨并未受到任何撞擊。
史密森警長收集了1935年~1955年間所有不明孩童失蹤案的資料。當他面前擺著一疊塵封已久、裝訂陳舊的檔案時,實在抑制不了心中油然而生的奇異感覺。整個案子充滿詭譎。這小女孩的夢,還有另一個我們一無所知的小女孩。在全英國,有多少這樣的秘密,多少不幸淹沒在遺忘之中?
經(jīng)過兩天的研究,史密森警長終于找到他要的東西:小女孩叫芭芭拉·泰勒,失蹤于1945年3月,也就是說30多年前。她當時住在目前懷格瑞擁有的農(nóng)舍里。
史密森警長并不樂此發(fā)現(xiàn),1945年3月乃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比起太平無事的時期,警方的調(diào)查自然不那么仔細。
以下是當時警方調(diào)查的結果:
3月3日,馬格麗·泰勒當時住在懷格瑞夫婦現(xiàn)有的房子里,報警說她8歲的女兒芭芭拉失蹤了。當天下午,芭芭拉原本要去參加她一個小朋友蕊芙·威廉的生日會,就住在不遠的地方。
晚上,不見芭芭拉回家,她母親開始擔憂,便去了威廉家。使她驚慌不已的是,威廉家的人并沒有看見芭芭拉。
當時,警方馬上在當?shù)卣归_搜索。一般猜測,可能是離家出走,出了意外,或可能是虐待狂犯下了兇案。雖然在戰(zhàn)爭期間要偵破此案不容易,但當時還是排除萬難,探查了當?shù)厮械暮哟ā⒑瓦\河,一切搜索宣告無效。1年之后的1946年3月,這件事也就存檔了。
此外,在這份檔案中,有關這位母親個人的資料,當時似乎并未引起警方的注意。
自從開戰(zhàn)以來,馬格麗·泰勒與女兒獨居,她先生在法國戰(zhàn)場被德軍俘虜了,此人在戰(zhàn)爭末期,電就在芭芭拉失蹤后不久的1946年元月過世了,死因是在營中感染結核病。警方報告指出,最后馬格麗·泰勒等事情歸檔后,就移民到澳洲去了。
史密森警長當然打算到澳洲尋找這位馬格麗·泰勒,但是他先在英國本地展開調(diào)查。這樁慘事的證人似乎都消失了,除了蕊芙·威廉這個與芭芭拉同齡、失蹤當天芭芭拉原本預定去她家的小朋友。
經(jīng)過簡短的追查,警長終于找到線索:蕊芙·威廉在倫敦擔任服飾廠牌的設計師。到達她家時,有一瞬間史密森警長曾感到驚訝:他要找的是一個小女孩,而來開門的,卻是一個成熟的女人。說來也是。蕊芙現(xiàn)年38歲了,一切已是30年前的事。
史密森警長帶著遺骸旁找到的洋娃娃,在一番客套寒暄之后,拿出來給蕊芙看,她的激動溢于言表。
“是的,是芭芭拉的洋娃娃!我還曾為此非常嫉妒呢,因為它比我的洋娃娃漂亮……可我總以為終有一天我們會再相見。”
警長現(xiàn)在確定一件事,他知道死者的確是芭芭拉,也許蕊芙能再給他一些其他的線索。
“談談她吧,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能對我們有所幫助的?”
蕊芙·威廉皺起眉頭,努力搜索著自己兒時的記憶,那敘述時的樣子實在令人感動,猶如自己進入到了一個夢中:“那時我和芭芭拉非常要好,甚至可以說是最好的朋友,她是個乖巧的孩子,個性開朗。當然我們有時也會鬧別扭,不過對那個年齡的孩子來說是很正常的。”
蕊芙·威廉停了一下又繼續(xù)說道:“我想起來,也許有些事情您會感興趣!芭芭拉有時跟我說起一個叫‘包叔叔’的。當我問她是誰時,她回答說:‘就是包叔叔嘛。’我從來沒能再多知道些什么。再說,她從不邀請我到她家。她跟我說:‘媽媽不肯,因為包叔叔……’”
這一次調(diào)查,使史密森警長掌握了許多重要的材料,他也知道,在英國本地再也查不出什么了。接下來,他只有到澳洲才能找出真相。
三
他向澳洲警方請求協(xié)助,調(diào)查關于馬格麗·泰勒及一個名叫羅伯的小名簡稱“包”的男人。
答復很快就到了。15天之后,史密森警長收到如下的電報:“馬格麗泰勒于1946年伴隨著羅伯·羅賓遜移民澳洲,同年7月結婚。馬格麗·泰勒死于1967年4月。他們正在對她先生進行提訊。”
澳洲警方接手這件案子。在與小院相對的地球另一端。他們將揭開埋藏已久的秘密。
在悉尼。他們沒費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羅伯·羅賓遜。這位先生現(xiàn)年65歲,但是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一點。在警察面前,他馬上自我陳述,聲音疲憊:“找就等著有一天人家來質(zhì)問我關于芭芭拉的事。我獨自負荷這個秘密太沉重了。馬格麗因此而去世了,她病中不停地重復著:‘是上帝在懲罰我!’”
事情發(fā)生30多年后,在世界的另一端。羅伯·羅賓遜開始他的告白:“我并沒有參加作戰(zhàn),我由于心臟畸形而退役。我住在樸次茅斯,因而認識了馬格麗·泰勒,她先生當時被俘虜。很快我們兩情相悅,馬格麗說服我跟她同住,如此維持了4年,我甚至還照顧小芭芭拉,我挺喜歡她。后來,戰(zhàn)爭結束了,馬格麗要我走,說他先生早晚都可能回來。我搬到倫敦,將近有1年沒看到她。1946年3月,她通知我她先生死了,問我是不是同意與她一起移民澳洲,我說好。
與她會合時,我很驚訝沒見到芭芭拉。她告訴我她不想帶著芭芭拉。她把孩子托給她父母了,等芭芭拉長大些再接來與我們同住,我相信了她……
“1年以后,當我們結了婚她才向我坦白事實真相。她弄死了芭芭拉。一個夜晚,趁孩子熟睡的時候,她把孩子悶死,埋在院子里。”
敘述至此,羅伯·羅賓遜看著警察,眼底含著悲痛,他看來像個很老的人。
“我知道,我早該勸她自首,但是當初我太懦弱,或者說太自私,我要她留在我身邊,所以,我一直對此事緘口不語,嚴守秘密。”羅伯·羅賓遜滿腔痛苦地又述說道,“馬格麗付出了代價,她是絕望而死。至于我,守著這個可怕的秘密,每天寢食不安。我很慶幸終于擺脫了它……”
沒有什么理由不相信羅伯·羅賓遜的供詞。當然,他的說法也可能是假的。他或許也參與了謀害小女孩,或許他才是唯一的兇犯,但是在經(jīng)過了這么久之后,也無法證明什么。真相如何也只有他心中有數(shù)了。
這件塵封的芭芭拉案,終于和其他卷宗,一起進了檔案庫。至于懷格瑞一家,在醫(yī)生的建議下搬了家。自此,他們的女兒艾麗絲再也沒鬧過夢游,她從此忘記了“夢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