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泊桑的小說《項鏈》寫了一個喜劇:瑪蒂爾德姿色出眾,卻出身卑微,沒有機會展示她的美貌,也等不到能與她的美貌相匹配的男人出現,只得嫁為一個小職員為妻。為了參加教育部長舉辦的晚會,她向女友借了一串鉆石項鏈。在晚會上,她大出風頭,幾乎吸引了所有男人。回家后,她突然發現項鏈不見了,她和丈夫大為驚駭,在遍尋無果的情況下,只好四處借貸,花巨款賠償了一串一模一樣的項鏈。此后,他們整整花了十年工夫,才還清了債務。后來的一天,瑪蒂爾德碰見曾借她項鏈的女友,得知那串項鏈其實是假的,而她卻賠了真的項鏈。這篇小說在精簡后曾被編入教材,教科書里的《項鏈》,無不是在諷刺瑪蒂爾德無價值的虛榮,為了一串項鏈,付出慘重的代價。
所謂虛榮,從詞義上來理解,就是表面上的榮耀,虛假的榮名。女人的虛榮,不外乎美貌動人,氣質高雅,穿名牌,戴漂亮首飾,身邊帥哥不斷。這原本就是女人的天性,哪個女人沒有這點奢求,且不論有沒有可能,有點想法總是可以的吧。就這些東西,有必要上升到道德層面上嗎?女人若少了這些,那她還算女人嗎?
《我的名字叫紅》的作者奧爾罕帕慕克借女主人公謝庫瑞之口說道: “所有不幸中,最悲哀的不是年華老去,不是嬌容不再,也不是失去丈夫或者生活貧窮,而是生活中不再有任何人羨慕你。”假如瑪蒂爾德沒有過那璀璨奪目壓倒所有貴族女人的一晚,那她的生活就是最不幸的了,她的美貌與風采將永遠沒有機會展示,她即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遺憾地看著紅顏老去。以瑪蒂爾德的菩良與正直,斷然做不出紅杏出墻另謀高枝的事情來。所以,終極一生,她也不過是一個對生活充滿不滿的哀怨的不為人知的小女人。
再來說那串項鏈。正因為瑪蒂爾德驚人的美貌和優雅的舉止,全場都被她所震撼。貴族女人的眼光都刻薄且惡毒,她們目睹瑪蒂爾德的風采時無不心懷嫉妒的,而嫉妒,正是羨慕的深化。她們恨不得瑪蒂爾德當眾出丑,她們一定用銳利尖刻的目光把瑪蒂爾德上上下下掃了好多遍,居然沒人能看出破綻。而那些人,那些自認行走在時尚前沿的社會名流,竟分辨不出一串項鏈的真假。就連借項鏈給瑪蒂爾德的那位富有的上流太太,居然也使用假項鏈。瑪蒂爾德完全有理由蔑視他們,假項鏈在這里等于狠狠地甩了那些自以為是的貴族一記耳光。
也許正因為這樣,瑪蒂爾德在對美的追求的過程上遭遇了一個天大的黑色玩笑。她不得不用她十年的青春來償還一晚風光欠下的債務。當項鏈被打上無價值的虛榮的符號,可憐的瑪蒂爾德就被剝奪了美麗的權利,貧窮造成的卑微和埋怨似乎都成了上流社會的笑柄。所有幸災樂禍的指責都向她而來,無非是你既然窮,你就沒有打扮的權利,你就得穿得破破爛爛邋里邋遢的,你就應該低眉順眼,神情恭敬,對誰都應該誠惶誠恐,那才符合你的身份。你不應該搶風頭,尤其是搶了那些貴族女人的風頭,她們才是派對的主角,你連配角都算不上。你居然敢那么光彩照人,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所以你活該倒霉。誠實與敢于負責不再被當作一種美好的品質加以認定,而被作為一種懲罰胡亂批判和踐踏,這是什么狗屁邏輯?我要瑪蒂爾德,我就會對那些人冷笑,我會告訴他們,我自己掙錢買花戴,我勇于負責,我樂意用買房子或買車的錢買項鏈,我不違法亂紀不偷不搶,我怎么過是我自己的事,你可以看我不順眼,你可以嫉妒,但不可能評判,否則,只會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