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無法固定這把傘柄上的開關,我懷疑它壞掉了,要么就是設計者弄得太復雜。我避到屋檐下,與傘糾纏,很用力。它還是無法撐起來,我有點沮喪 一個短信傳來,一個令人郁悶的消息,是遠方的某個人,面臨著某種困境的求援。這時候,我暗自的詛咒就像碰觸的報警器,在我呆滯的思維之道環繞。
有很多人需要得到援助,拉開一個想象的空間,如同無數的探照燈投射的光柱,在迷茫的世界里,找尋它的落點。這就意味著沒有人有辦法給出幫助。除非他收掉他的光柱,可是,現在只看見光柱的尋覓,亂作一團。不測和意外總是太多了,就連你選擇拒絕一切,你仍然置身其中。
我是去找一家酒吧,不是為了尋歡,我更像一名人口普查員,去證實在某個地方。比如現在這個地方——交心園16號的“道山路酒吧——是否有我名冊上的那個人,那個位置。好向有關部門匯報:他們都在,活得不賴。有點巧,這酒吧才開業不久,就像一個“嬰兒”,那么我的匯報是否可以再添一行:這祖國的花朵,未來的棟梁,已經有生意頭腦和娛樂的手段。
酒吧里有人在上網 幽暗的燈光下,有幾位閑聊的酒客,以及門口的兩位伸伸腰、踢踢腿的服務生,都未超出我的預想,隨處可見,迷失在他們的集體無意識里。日常的、前工業社會的、那言談、那行止和那人類的超長年齡中一小段的歲月,就像音樂中的過門,剛好被聽到,比一瞬間長一些。

雨越下越密,我不經意地碰對了傘柄上的開關,傘撐緊了。我把它放在旁邊,有人來問:要不要收起來?我說不用,我是雨人,我要一杯酒。我要拜訪的經營者不在吧里,我聽說過他們。他們是玩攝影的,玩遠足的,玩媒體的。有一天他們認定需要一個據點,于是開了一家酒吧,然后,朝越玩越有特色奔去。
你知道雨人嗎?所謂雨人,就是自以為是使者的人。其實他不是,他只是雨人,在雨中的人。他也不是美國電影《雨人》中的“雨人”,達斯汀。霍夫曼扮演的有超能力的智障,當一盒火柴散落在地, “雨人”在剎那間準確報出火柴的數目。我毫無超能力,但我超煩:雨下個不停,我要怎樣去拒絕那位求援者?我給對方回信息,讓對方好歹看到一個“落點”,哪怕緊隨其后的依然是光柱。
我回一段約瑟夫·康拉德的廢話?“我不敢斷言一根稻草是否曾救活過溺水者,但我明白僅僅朝那根稻草看一眼就足以中止絕望。”公元前368年柏拉圖前往敘拉古之際,是因暴君已死而他的兒子小戴奧尼素掌權,據說他“樂于接受哲學,并希望行事公正”,但柏拉圖掃興而歸,百感交集。他朝那根“稻草”看了看就絕望了。他滿懷哲學的救助之思,三赴敘拉古,只讓他體味乖戾的霸氣,一切成空。
只看見稻草,圣人都會決塵而去。
最近我老在想著這所謂的“敘拉古的誘惑”,我坐在“道山路酒吧”里,感到羞澀,因為我迷失在非當下的空想中,以此來平息內心的焦慮,就像在調低探照燈的光亮,最后能夠悄悄地熄滅,不再理會這個憂煩的世界,來一次決死的遠行。
其實一次就沒有回頭的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已在遠行之中,相較于起點,我更靠近終點,這也是一種“誘惑”卻無一個具體的投射對象,一般被泛稱為“生的誘惑”。我豁然開朗,想感謝今晚接納我的酒吧,我只喝了一小瓶的啤酒,而傘的問題已經解決,其他的問題明天再說,讓我輕松地走在雨中,走過林則徐紀念館(我曾在里頭打過牌),走過古舊的南后街,走過喧鬧的渡雞口,此站的終點越來越近,無疑的我會得到不錯的休息。夜深沉,雨將是另一世界的話語,不用費心去猜,可當一場虛無的演奏,并在適當的時辰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