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我考上了鎮上的中學,家里卻付不起學費,眼看著我就成了一個輟學的孩子。班主任聞老師是南京的知青,人很熱心,把我的情況報告給了校方,學校破例減免了我的一半學費,剩下的還可以按月緩交。
即使是這樣,一半的學費還要三四元,對我家來說可是一筆不菲的開支,我們兄妹三人加上久病臥床的爺爺奶奶,用不了半年就能耗光父母一年的工分,肚子尚且不飽,哪有余錢上學?我只好瞄準了家里那幾只會下蛋的母雞,每個月都要從雞窩里掏幾個雞蛋,去鎮上的供銷社換幾毛錢交學費。終于熬到年底,卻還差三毛錢的學費。年底的幾天,天氣出奇的冷,大雪不停的下,雞無處覓食,下不出雞蛋,學費自然沒有著落。中午放學的時候,聞老師說還有三個同學尚未交齊學費,學校要求在12月31日交齊。不用說,我也是其中之一。
次日,別的同學一大早就把學費交到聞老師手里,我隱約看到聞老師的眼神似乎掃了我一眼,那一刻,我臉上火辣辣的,深為自己的貧窮感到羞恥,遂萌發了退學的念頭。放學之后,猶豫了很久,決定去找聞老師說出退學的想法,一進他的宿舍,聞老師就問我:“是不是遇到什么難處了?”我囁嚅說:“聞老師,我家里實在太窮了,三毛錢的學費都交不起,這個學我不能上了。”
“不要輕言退學,你的情況我了解,學費我已經替你交了,你不在那三個同學之列。”聞老師的聲音低沉而舒緩:“你在我這里等等。”聞老師說完就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手里端著一大碗蛋炒飯,“餓了吧,我去食堂給你炒了一碗飯,吃吧。”我沒有推辭,因為忍受不住腹中饑餓,和著感動的淚水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那碗香噴噴的米飯。
吃完飯,聞老師繼續開導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生在世,誰敢保證自己遇不到磨難?幾毛錢的學費不足以讓你退縮,大丈夫應志存高遠。”說罷,聞老師久久地看著我,目光里滿是關懷和期待。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聞老師的眼神,但心里的萬般思緒一直圍繞著聞老師的話語在翻騰。那時候,也許我還不知道什么是師恩如山,師情如海,但在年少的心里已然升騰出一種面對困苦的堅強信念……
1977年秋天,最后一批知青返城,我和幾個同學抬著聞老師的行李,送出很遠很遠……此后便人各天涯,失去了聯系。今年夏天,遇到當年的知青回鎮上探望鄉親,也沒有帶來聞老師的確切消息,有的說聞老師研究生畢業后在東北的一所高校當講師,有的說聞老師南下深圳開了自己的公司……這些,雖然都不確定,但仍然讓我感到寬慰。
歲月滄桑,轉眼已是三十載,聞老師,你在他鄉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