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澀之愛

1

杜小亮進這家機械廠沒幾個星期，便喜歡上了紫莎莎，或者說暗戀上了紫莎莎。

杜小亮在大學學的是企業營銷，分在銷售公司搞內勤。據跑外勤的“老江湖”講，內勤是個是非窩，在那里工作眼要亮、腿要勤、嘴要嚴、別惹事，否則兩天把你“貶”到外勤去。杜小亮心里嘀咕：有那么嚴重嗎？

初來乍到，他唯唯諾諾，為人處事處處謹慎小心。沒多久，他便發現一個秘密：別的科室的年輕人總喜歡到內勤辦公室，和一個叫紫莎莎的女孩東聊西扯，打情罵俏。之后，一個個臉上掛著曖昧的笑，吹著口哨興高采烈地離去。

紫莎莎確實很迷人，細高個兒，圓圓的臉蛋兒白里泛紅，笑起來整張臉燦爛得像一只鮮艷的紅蘋果。

后來杜小亮才知道，紫莎莎比自己早一年進廠，現在還沒有男朋友。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會沒有男朋友呢？他越琢磨越搞不懂。不過，在平時的接觸中，他并沒覺得她像個早出道一年的大姐姐，倒像一個毫無心計、無拘無束、天真爛漫的小妹妹。

中午的時候，杜小亮不喜歡在廠食堂吃米飯，便到離廠不遠的一條小街吃秦鎮米皮。米皮便宜，1.5元一大碗，吃進嘴里既爽口又實在。秦鎮米皮店生意興隆，來晚了就沒座位。今天還好，旮旯里的方桌上還有一張長條凳空著。他要了一大份米皮，坐在長條凳上耐心細致的將芝麻醬、蒜汁、姜汁、辣椒油和米皮攪拌均勻，然后津津有味地吃起來。米皮吃了一半的時候，他發現紫莎莎穿著鮮艷的花裙子，忽忽悠悠飄進來，像飄進來一只金絲雀，惹人眼目。紫莎莎要了一碗米皮，端著碗四處找位子。當她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相對時，她笑了，腮上的酒窩打著旋兒，嫵媚動人。她眨眨眼睛說：“咦，你也在這里？”他“嗯”了一聲，拍拍長條凳說：“過來坐吧。”她款款走過來，挨著他坐下說：“我以為只是我們女孩喜歡吃米皮，沒想到你們男孩也喜歡吃這玩藝兒。”他說：“吃東西還分男孩女孩嗎？”說罷，他掃了一眼四周，見店里的食客確實大部分是女孩。有她坐在旁邊，他便放慢了吃米皮的速度，不讓嘴巴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他想盡量讓自己的吃相溫柔雅致一點。可她坐在桌前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嘴巴哧溜哧溜地吸著米皮，全無了女孩吃飯時的矜持。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很可笑，吃米皮又不是吃大餐，要什么溫柔雅致呢？

吃完米皮，他把她的賬也給付了。起初，她不讓他付，兩個人拉拉扯扯，手便觸碰糾纏到了一起。他的手輕微抖動了一下，隨即停止了拉扯。他的心里升騰起一絲無法解釋的溫暖。這種溫暖甜甜的，軟軟的，酥酥的，彌散在心里很愜意。他甚至想一把攥住她的手，輕輕地摩挲撫慰。這念頭一閃過，他便覺得有些唐突。后來，他還是強行替她買了單。她笑嘻嘻地說：“好吧好吧，這次你請我，下次我請你。”

盡管他很喜歡吃米皮，但他再也沒有去秦鎮米皮店。他不想讓她回請他。他覺得他這樣做更像個堂堂男子漢。

十一國慶節的晚上，廠里在多功能廳舉行歌詠比賽，他也報名參加了。他在大學是校演出隊的，唱起歌來便顯得鶴立雞群。那天他穿著杏黃色襯衫，米白色褲子，站在舞臺上舉手投足頗有些歌星的味道。結果不言而喻，他唱的《你是我的玫瑰花》獲得了熱烈的掌聲，也獲得了歌詠比賽一等獎。

歌詠比賽結束，接下來便是舞會。他的目光雷達一般地掃描著，他想找一個合適的舞伴。這時，在大廳的角落里，他陡然發現了紫莎莎。她穿著白T恤，白短裙，看上去即清純亮麗而又風姿綽約。

杜小亮走過去，走到紫莎莎身邊，伸出手說：“我們跳舞吧！”她站起來，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嗲聲嗲氣地說：“我喜歡蹦迪，舞跳得不好，你教我吧。”

她的舞跳得確實不敢恭維，時不時地踩他的腳。踩得他的腳趾生疼。每踩一下他的腳，她就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越說對不起，她就越加緊張，柔軟冰涼的手也變得熱乎乎汗津津的了。他說：“放松點，隨著我的步子走。”她“嗯”了一聲。漸漸的，兩個人的舞步和諧歡暢起來。一曲終了，兩個人又意猶未盡地跳了第二支曲子。

紫莎莎說：“你怎么不去吃米皮了？”

杜小亮愣了一下，說：“路太遠，不想走。”

紫莎莎說：“我說呢……我去了幾次沒看到你。我還欠你一頓米皮，什么時候請你啊？”

杜小亮說：“過幾天吧……過幾天我請你……”

紫莎莎說：“這怎么行呢？老叫你請多不好意思？”

杜小亮說：“這有啥？我巴不得天天請你吃米皮。”

紫莎莎說：“真的嗎？”

杜小亮說：“真的……”

2

杜小亮買了一本求愛方面的書，一章一章地仔細研讀。從“第一次肢體接觸技巧”，到“如何和喜歡的女孩交往”；從“學會把暗戀說出口”，到“追求女孩必勝法”，看得永生不忘。

有了書本知識，杜小亮便開始行動。他約紫莎莎跳舞，約紫莎莎看電影，約紫莎莎喝咖啡。紫莎莎是一一賞臉，從不拒絕。然而，每次相約，她都搶著買單。這既讓他不解，又讓他暗暗竊喜。他心里想，追一個女孩沒那么困難吧。

當杜小亮覺得火候差不多時，便想吐出自己的心思。然而，每當他鄭重其事地看著她的眼睛，要捅破那層窗戶紙時，她便躲閃開他的目光，岔開話題，讓他欲說不能。就像眼看到手的泥鰍，一使勁哧溜一下又滑跑了。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然而他并沒有氣餒，他懂得好事多磨這個道理。他在尋找著捕獲她的機會。這天下午，他在出租屋里早早準備好了“誘餌”，只等著她來咬鉤。

傍晚的時候，杜小亮給紫莎莎打了個電話，約她來吃飯。紫莎莎在手機里說：“今晚我有事，改天好不好？”

杜小亮心急火燎地說：“別別別，我這兒什么都準備好了，你快過來吧！你不過來我不吃飯！”

紫莎莎說：“有事電話里說不行嗎？我今晚確實有事。”

杜小亮說：“不行。電話里說不清。”

紫莎莎趕來時，小方桌上已經擺滿美味佳肴。她淺淺一笑說：“喲，你發獎金了，搞得這么豐富。”

杜小亮莊重地給她遞上一束玫瑰花，嘴里輕聲哼唱著《你是我的玫瑰花》那首歌：

你是我的玫瑰，

你是我的花；

你是我的愛人，

是我的牽掛……

紫莎莎似乎琢磨出一些味道，臉色也變得桃紅。她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說：“你干嘛？發什么神經呵！”

杜小亮說：“祝你生日快樂！”

紫莎莎接過那一束玫瑰花，閉上眼睛深深地嗅了一下，嘴里喃喃道：“真香啊！我長這么大還沒人給我送過花呢！”少頃，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吃驚地說：“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杜小亮笑而不語。

當紫莎莎看到桌子中間的大蛋糕上雕著“祝紫莎莎生日快樂”幾個奶油字時，眼睛里竟涌上了瀅瀅的淚花。她激動地說：“謝謝你，謝謝你……”

杜小亮笑了一下說：“你可真難追呵！”

紫莎莎說：“因為你是帥哥，所以我怕……你們帥哥都是花心大蘿卜……”

杜小亮聽到她說自己帥，心里竟裊裊升騰起玉樹臨風般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既自豪又快慰。

杜小亮說：“那你怎么又答應了？”

紫莎莎說：“我答應你什么了？我什么也沒答應你啊……”

杜小亮說：“我不管，反正我認為你已經是我的女朋友了。”

紫莎莎嘻嘻一笑說：“你真是一個小賴包！”

杜小亮說：“男人不賴，女人不愛。”

紫莎莎說：“你這是什么理論？到時候你會后悔的……”

杜小亮說：“為了愛……后悔也值啊……”

3

空閑的時候，紫莎莎會買點菜到杜小亮這里改善生活。

兩個人一起動手擇菜、洗菜、燒菜，菜做好后，一塊兒坐在小方桌旁吃吃喝喝、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陶醉在生活的溫馨與浪漫。

然而，紫莎莎從來不在杜小亮這里過夜。搞得他心急火燎的，不是滋味。他覺得，男女間沒有肢體語言的愛情，是虛假的愛情，或者說是蒼白無力的愛情。真正的愛情應該有血有肉，有思念也有欲望。那是個周末的晚上，他們聊得很晚了，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雨點砸在樹葉上，砸在窗戶玻璃上，砸在遠處的棚子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杜小亮覺得機會來了，一股想和她糾纏的欲望在他體內奔騰洶涌，令他無法自持。

杜小亮斜靠在床頭上，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嘴里說：“你累不累？上床躺一會吧。”

紫莎莎嬌羞地說：“不。”

杜小亮說：“你那么骨感，坐板凳多硌屁股呀，躺床上說話多舒服。”

紫莎莎說：“不……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杜小亮說：“外面下著雨，你怎么回去呀。”

紫莎莎說：“下雨怕啥，打傘唄。”

杜小亮說：“再說一會兒話好不好，再聊半個小時。”

紫莎莎說：“不，我該回去了。”

杜小亮說：“求求你，再聊十分鐘，十分鐘總可以吧，你不會那么狠心吧？我要哭了！”

紫莎莎嘻嘻笑起來，目光里流露出警惕與戒備，嘴里卻說：“行了行了，你別假惺惺地流鱷魚淚了……好吧好吧，再聊十分鐘，就十分鐘。”

杜小亮高興得一骨碌坐起來跳下床，生硬、魯莽地抱起她，輕盈地轉了一個圈，然后把她放在床上。

紫莎莎渾身瑟縮地說：“你干嘛你干嘛，你怎么把我放在了床上？你要愛我你就尊重我，你要碰我你就完蛋了！我再也不理你了！”她瞪大眼睛，用力推他，掐他，甚至揪他的耳朵。當杜小亮手忙腳亂解掉她的乳罩，癡呆呆地看著雪白的乳房以及櫻桃般紅潤的乳頭時，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停止了舉動，嘴里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紫莎莎的乳房顫巍巍地起伏著，眼神冷得像兩把刀。她使勁推了他一把，坐起身，整理好乳罩和衣服，又沖著他“哼”了一聲，悻悻離去。

杜小亮呆呆地坐在床邊，心里十分沮喪。

杜小亮本以為紫莎莎不會理他了，或者說暫時不會理他了，沒想到第二天她竟約他逛街，他對她這種忽冷忽熱的態度百思不得其解。

深秋的陽光明媚、坦蕩。杜小亮心里麻酥酥的，彌漫著快慰。走上人流熙攘的服裝一條街，紫莎莎竟挽住了他的胳膊，身子相依相偎地靠著他。杜小亮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的舉動多少讓他有些感動。在他的記憶里，她從未在光天化日之下挽過他的胳膊。紫莎莎說：“天涼了，我給你買套西服吧。”杜小亮說：“別別，還是我給你買套衣服吧。”她悄悄指指走過去的一位男士說：“你看，他身上的灰色西服多帥氣，就買灰色的吧。”這時，迎面裊娜地走過來一個女孩，上身穿著果綠色開領緊身襯衫，下身穿著粉紅色包臀長褲，舉手投足嫵媚迷人。杜小亮覺得，女孩的這身裝束穿在紫莎莎身上一定好看。他忍不住多盯了女孩幾眼。紫莎莎使勁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掐得他嗷嗷直叫。

紫莎莎說：“我在旁邊你都瞪著色迷迷的狼眼亂看，我不在旁邊你還不沖上去勾搭人家？”

杜小亮揉著胳膊說：“你無緣無故吃哪門子醋哇？人長眼睛就是用來看的，又不是出氣的。再說，她走到我面前我又不能閉上眼睛，我閉上眼睛她還以為我是神經病呢！”

紫莎莎說：“那也不能那樣看哪，你那色迷迷的樣兒，我心里啥滋味兒你知道嗎？”

杜小亮說：“你別一口一個吃醋的，你還沒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呢！”

紫莎莎陰陽怪氣地說：“喲，不是可憐巴巴求我的時候了？現在倒來勁了！”

杜小亮說：“你這人真沒勁，我們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這樣，你要真成了我老婆肯定像獄警一樣管著我啊！”

紫莎莎說：“我就是獄警，我就管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杜小亮賭氣地說：“來得及就來得及！”

紫莎莎惡狠狠地盯了他兩秒鐘，轉身氣呼呼地走了。

瞅著紫莎莎離去的背影，杜小亮又有點后悔。一句賭氣的話，她怎么就當真了呢？他想跑過去拉住她，哄一哄她，乞求她一下，或許事情也就過去了。然而街上人很多，他又不想惹得眾目睽睽。一猶豫，她的身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停地給她打手機，她就是不接。到后來，她竟關掉了手機。

晚上，杜小亮手足無措地在屋里兜圈子，像一只困在籠子里的獸。他心里既郁悶又煩躁，總想找個地方去釋放一下。想來想去，他想到了和紫莎莎經常去的“鴛鴦谷舞廳”。

杜小亮來得有點晚了，舞池里人們早已翩翩起舞。他在一個角落里的長椅上坐下，翹起二郎腿晃動著，佯裝坦然地適應著燈光閃射音樂喧囂的環境。或許是心靈感應，杜小亮在人影婆娑的舞池里一眼就發現了紫莎莎。她正和一個中年男子翩翩起舞。他定睛一看，啊！男士竟是廠銷售公司韋副總。她怎么會和他在一起？杜小亮心里像打碎了五味瓶，不知是個什么滋味。然而他臉上卻顯得波瀾不驚。他要以牙還牙。

杜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捕捉著舞池外的目標。他想選擇一個漂亮女孩陪自己跳舞。一來是做給紫莎莎看，再是他覺得這樣做自己的心里會好受些。就在這時，一個身穿白T恤、牛仔短裙的女孩朝他走過來。他興奮地打了個響指，站起來說了句小姐我請你跳個舞。女孩白了他一眼，傲慢地說：“我有舞伴。”他“嘁”了一聲，眼睛里的興奮像曇花一現般凋謝了。

杜小亮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很無趣。一會兒，舞曲停止，舞池里的人紛紛散開。他發現，紫莎莎甩著臀部走向吧臺，要了兩罐飲料，又扭著腰肢裊裊婷婷地走到對面的角落里，并把手上的一罐飲料遞給韋副總，并且和他嘻嘻哈哈有說有笑。

杜小亮實在呆不下去了，胸腔像要炸裂開似的難受。他嘴里罵了一聲“賤”，便逃出舞廳。

那天晚上，杜小亮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子里漂浮的全是紫莎莎和韋副總一塊兒跳舞的影子。他甚至想到了她和韋副總是不是上過床……想到這些，他變得更加焦慮和痛苦。這焦慮和痛苦像一只老鼠鉆進他的心里，撕咬著他，搞得他一夜未曾合眼。

第二天上班，他早早來到辦公室。他想主動和紫莎莎說話，看看能不能緩和一下關系。然而當他走到紫莎莎身邊時，紫莎莎冷若冰霜，愛答不理。他的臉頓時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光。

那幾天，他的心里被巨大的痛苦籠罩著，干事情也木呆呆的，像一個受了刺激的精神病人。

4

失戀的男孩大多都耐不住寂寞，杜小亮也不例外。他需要身邊有個女孩打發時間。這期間，他看上了廠衛生所的護士梅小瀅。

梅小瀅剛從衛校畢業，模樣清純而亮麗。杜小亮開始有病沒病都往衛生所跑，沒話找話和梅小瀅聊，一來二去兩人便熟了。有一次，杜小亮很隨便地說：“小瀅，晚上有時間嗎？”

梅小瀅說：“你有事嗎？”

杜小亮說：“我想請你吃飯。”

梅小瀅疑惑地看著他，接著撇撇嘴說：“哼，你不怕紫莎莎擰你的耳朵？”

杜小亮說：“其實……我們什么關系也沒有，只是同事。”

梅小瀅說：“是嗎？不會騙我吧？”

杜小亮說：“你看我的臉像騙人的臉嗎？”

梅小瀅看了他一眼，臉色變得溫柔嫵媚起來。

杜小亮說：“你該不會不給面子吧？”

梅小瀅說：“帥哥的面子我是一定要給的，說吧，在哪個酒店請我？”

杜小亮說：“在我那里請你。”

梅小瀅說：“你會燒菜？”

杜小亮說：“我不但會燒菜，而且燒得還不錯。”

梅小瀅笑笑說：“我嘴可饞哦，我喜歡吃魚，喜歡吃啤酒鴨，喜歡吃……算了算了，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晚上，杜小亮把菜燒得差不多的時候，梅小瀅來了。梅小瀅穿著粉紅色的吊帶裙，在屋里東瞅瞅西瞧瞧，像一條在清水里游來游去的鳳尾魚，美麗而迷人。

酒菜在小方桌上擺放好了，兩人坐下。彼此熟了，杜小亮說話就不太斟酌言辭，而是想到什么說什么。杜小亮說：“小瀅，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梅小瀅說：“好啊。”

杜小亮說：“有個男人對小姐說，小姐，你命不好。小姐說，我哪點不好。男人說，你身上有兇兆。小姐說，我把胸罩脫掉。男人說，那也不行，你身上還有兩個大波……”

梅小瀅的臉騰地紅了，繼而笑得前仰后合，嘴里說：“你們男孩都喜歡講黃段子……”

就在這時，驟然響起了敲門聲。杜小亮站起來去開門。門一打開，他愣住了。紫莎莎挎著粉紅色坤包笑盈盈地站在門口。杜小亮看著她，仿佛在夢中。她的臉變得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杜小亮支吾著說：“你……這是……”

紫莎莎鼻子嗅嗅說：“真香啊，請誰吃飯呢？”說罷，推開他，趾高氣揚地走進屋。

梅小瀅尷尬地看著紫莎莎，不知說什么好。

紫莎莎大方地把粉紅色坤包放在床邊的寫字臺上，沖著梅小瀅說：“小瀅，別客氣，使勁吃。”說罷，轉過身盯著杜小亮：“請小瀅你也不告訴我，我還會做幾個拿手菜呢！”

杜小亮突然覺得，此刻的紫莎莎和梅小瀅像兩個咬合在一起的齒輪，不停地旋轉著，碾壓著他，碾壓得他思維全無，不知所措。

杜小亮隨口說：“小瀅過來玩，沒準備，隨便搞了兩個菜。”

這時，梅小瀅站起身，沖著杜小亮不冷不熱地說：“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杜小亮忐忑不安地說：“吃了飯再走吧。”

梅小瀅目光冷冷地看了杜小亮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個大騙子！然而她嘴里卻說：“不了，你們好好享用吧。”說著，匆匆走出屋。

杜小亮心里一陣內疚，他覺得有點對不住梅小瀅。雖然他和梅小瀅沒捅破那層窗戶紙，但是梅小瀅既然來吃飯就表明對他有好感，或者說有那個意思。

杜小亮冷冷地看著紫莎莎，忿然地說：“你這是干什么，我們已經吹了，你干嘛還來破壞我的好事。”

紫莎莎刁頑地說：“誰說我們吹了，我們只是暫時分開，暫時分開怎么叫吹呢？”

杜小亮說：“你別胡攪蠻纏了，分開不是吹是什么？”

紫莎莎說：“喲，才分開多長時間呀，你就不喜歡我了？你真是個花心大蘿卜！”

此刻，杜小亮不想和她多費口舌，而是刪繁就簡地說：“還好意思說我呢……打手機不接，剛分開幾個小時就迫不及待地摟著韋副總在舞廳里晃來晃去……”

紫莎莎哈哈一笑說：“我這是考驗你，懂嗎，傻瓜……”

杜小亮說：“你這是考驗嗎？你這分明是在折磨人……告訴我，你和韋副總什么關系？”

紫莎莎一愣，隨口說：“什么關系？上下級關系！瞧你那醋壇子樣兒？我和領導跳個舞你就這樣，我要是和帥哥上床你不殺了我才怪呢！”

杜小亮說：“這么說你還愛我？”

紫莎莎說：“愛呀……不愛我還來找你干嘛？”

杜小亮一聽，來了情緒。他肆無忌憚地抱起她，把她扔在床上，嘴里說：“我讓你考驗，我讓你考驗……”

紫莎莎說：“你急瘋了！剛才沒把小瀅騙上床吧？啊！哎呀，你弄疼我了！”

紫莎莎一邊叫一邊推卻著。她的手臂與其說在推卻，倒不如說在糾纏，身子也變得骨軟筋麻。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面帶潮紅地坐起來，從寫字臺上粉紅色坤包里掏出手機放在耳邊，嘴里說：“喂，你好……哦，是韋總呵……”

杜小亮喘著粗氣，側耳傾聽。他想從她的嘴里探出一鱗半爪的通話內容。然而，紫莎莎只是“嗯嗯”地答應著，再也不愿意多吐一個字。打完手機，紫莎莎說：“我有點急事，得出去。這桌菜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杜小亮騎虎難下地攬過她，嘴里說：“不去不行嗎？”

紫莎莎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說：“別鬧……改天吧……聽話……”

5

這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韋副總走進內勤辦公室。韋副總的眼睛像雞啄米似的東啄西啄，然后走到紫莎莎面前說：“小紫，晚上請一撥客戶吃飯，你參加吧。”

紫莎莎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

韋副總看著紫莎莎還想說什么，欲言又止。他轉過身看著杜小亮，猶豫了一下，說：“小杜，你喝酒怎么樣？”

杜小亮一愣，隨口說：“還行，半斤白酒沒問題。”

韋副總說：“晚上你也參加吧。”

宴請客戶是在“金谷園大酒店”一個叫“紫玫瑰”的包間里。

酒過三巡，紫莎莎有些失態地伏在杜小亮的耳邊說：“喝完酒，咱倆開標間。”杜小亮眼睛一亮，嘴里說：“真的嗎？不騙我吧？”紫莎莎掐了他胳膊一下，嘴里說：“傻樣兒……”說罷，嘻嘻笑了。杜小亮也嘿嘿笑。

桌對面的韋副總納悶地問：“你們笑啥？啊？”

紫莎莎拿腔捏調地說：“秘密……不告訴你……”

杜小亮說：“悄悄話，不外傳。”

一個肥頭大耳的客戶對韋副總說：“你的兩個兵真可愛，一個美麗動人，一個英俊瀟灑……”

韋副總看了杜小亮一眼，皺著眉頭說：“別傻愣著，敬客戶酒哇！”

杜小亮舉起酒杯說：“我敬各位老板一杯，我全干，你們隨意。”說罷，將一杯白酒一口喝進去。

紫莎莎這時也舉起酒杯，沖著韋副總說：“韋總，我敬你一杯！”

韋副總說：“敬客戶，別敬我呀！”

紫莎莎說：“要想酒喝得好，先把領導搞倒。我就敬你……先搞倒你……”

韋副總說：“傻丫頭，分不清場合。”

紫莎莎說：“領導在上我在下，領導說搞幾下就搞幾下……”

韋副總說：“你喝多了吧？”

紫莎莎桀驁不馴地看著韋副總，一副豁出去的架勢：“你才喝多了……你喝不喝？不給下屬面子？”

韋副總說：“好好好，我喝，我喝……”

紫莎莎撲哧笑了：“謝謝領導賞臉……”說罷，將酒一飲而盡。韋副總也把杯里的酒喝盡。

這時，一個禿頂的客戶拍著手，嘴里吆喝著：“喝得好，喝得好，再來一杯要不要？要要！”

肥頭大耳的客戶笑瞇瞇地看著杜小亮和紫莎莎，嘴里說：“你們兩個喝一杯好不好？最好是喝交杯酒……你們兩個是天生的一對哦……”

杜小亮尷尬地看著紫莎莎，不知如何是好。紫莎莎拿著酒杯站起來，說：“喝就喝，怕啥？”杜小亮坐在那里，猶猶豫豫。紫莎莎踢了他一腳，嘴里說：“愣著干啥？站起來呀！”杜小亮站起來，和她的胳膊絞纏在一起，喝下了那杯“交杯酒”。

韋副總臉繃得緊緊的，說話也變得甕聲甕氣：“今天酒就喝到這里吧，我們去唱歌。”

肥頭大耳的客戶說：“好好好，到歌廳我們繼續喝……紫小姐，我要跟你連碰三杯……”

韋副總說：“他倆就不去了！”

紫莎莎看著肥頭大耳的客戶說：“是的，那種地方我們就不去了，有小姐陪你們……”

離開“金谷園大酒店”，杜小亮和紫莎莎截了輛出租車。坐進車里，杜小亮伏在紫莎莎耳邊說：“我們去哪里？”紫莎莎說：“我們去開房。”杜小亮沉默了一下，說：“去我那里吧？”紫莎莎說：“不，到你那里有不倫不類的感覺……我們去開房，開房多刺激，像偷情……”說著，她嘻嘻笑起來，笑罷，和司機說：“去櫻桃谷大酒店。”

走進酒店的標間客房，紫莎莎打開床頭燈，橘黃色的光暈彌漫開來，屋里充盈著溫馨和浪漫。紫莎莎看了杜小亮一眼，走進衛生間。時間不長，她裹著白色浴巾，抱著衣褲走出來。杜小亮手足無措地坐在床邊。紫莎莎踢了他一下說：“愣著干嘛？快去洗呀！”杜小亮走進衛生間，脫光衣服，浮皮潦草地洗了一下，便光溜溜走出來，心里像蹦進去了一只小兔，怦怦跳個不停。

紫莎莎已經鉆進被子里，幽幽地看著他，眸子像是浸在了水里，閃著神秘的幻影。

杜小亮上了床，激情顫栗地抱著她，把鼻子埋在她的秀發里嗅著。她推開他的臉，用指頭點著他的腦門說：“沒出息，不害臊……”后來的事情不言而喻，他和她揉搓絞纏難分難解。他的身體像上滿發條的鐘，在她哼哼唧唧的叫聲里，鏗鏘有力地將欲望一步一步推向高潮。

興奮的余韻還沒褪盡，他便被她的哭聲弄得滿眼驚愕。紫莎莎嚶嚶哭著，兩手死死環箍著他的腰。

杜小亮精疲力竭地坐起來，臉上淌著汗。他用手輕輕擦拭著她腮上的淚，想從她的眼睛里解讀出什么。然而，她的眼睛濕漉漉的像兩汪深潭，什么也解讀不出來。他說：“你哪里不舒服？”

紫莎莎抽泣著說：“我心里難受……”

杜小亮關切地說：“你有什么心事……告訴我好不好？”

紫莎莎目光迷離地說：“你別問了，我就是心里難受……空落落的難受……你抱著我，抱緊我……”

杜小亮躺下去，緊緊摟著她。漸漸的，竟睡著了，睡夢里仍然充滿她嚶嚶的哭聲。

第二天早晨，杜小亮從睡夢中醒來時，紫莎莎已經穿戴整齊。杜小亮發現她眼圈發黑，眼皮微微浮腫，顯然經歷了失眠的煎熬。他伸了個懶腰說：“你起來這么早？”

紫莎莎說：“把昨晚的事忘掉吧……”

杜小亮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勾了一下，很難受。他一骨碌坐起來，一臉驚訝地看著她說：“怎么了？我又那點做錯了？”

紫莎莎嘆息一聲，目光躲躲閃閃地說：“你沒錯，是我的錯……你找個好女孩結婚吧……”說罷，轉身離去。

杜小亮痛苦地拍著頭，唉聲嘆氣。他被她的舉動搞得神思恍惚，魂不守舍。本來他以為他已經了解了她的心，抑或是一知半解；現在想來，其實他什么也不了解。他甚至懷疑，她對他的愛也許并不是真情，而是出于一種自我的心理需求。她在他的眼里，依然是個謎。

6

杜小亮失魂落魄地洗漱、排泄、更衣，忙碌完畢，免費早餐也沒吃，就磕磕絆絆地跑到總臺結了賬。他想找紫莎莎問個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離開酒店，打出租車火速趕到廠里，還沒走進辦公室，手機就響了。是韋副總打來的。韋副總讓他來一趟，說有事情和他談。

杜小亮忐忑不安地走進韋副總辦公室，不知道韋副總要和他談什么。韋副總熱情地招呼他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茶。

韋副總說：“小杜，在內勤干得怎么樣？”

杜小亮小心翼翼地說：“還好。”

韋副總說：“男子漢應該經風雨，見世面，在內勤干沒多大出息。到外勤去怎么樣？”

杜小亮支支吾吾地說：“內勤工作剛有點熟……外勤……我怕……”

韋副總說：“我們已經定下來了，你到新疆辦事處去，那里缺人手，市場亟待開發。”

杜小亮還想說什么，韋副總用手制止了他，嘴里說：“你別說了，青年人不要拈輕怕重，要經得起考驗。把手頭的工作交接一下，明天就出發吧。”

杜小亮呆愣愣地坐在那里，一言不發，腦袋懵懵懂懂的像一盆糨糊。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那點得罪了韋副總。不知坐了多久，他的心里透亮起來，思維也漸漸清晰了。他的直覺告訴他，紫莎莎和韋副總一定有貓膩。沒想到，平時看上去文質彬彬城府很深的韋副總，內心竟是那么齷齪和卑鄙。

杜小亮“嘁”了一聲，鄙視地看著韋副總，嘴里說：“好，我服從領導安排……明天出發！”說罷，他悲壯地走出韋副總辦公室，心如刀割……

責任編輯：謝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