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我的領導

每一個人都有一個痛閾，或感情，或生計，或工作，或疾病，或性等等。麥林的痛閾是性。麥林是ＥＤ患者。遭遇了我后，麥林卻如鳳凰涅槃。可是，直到我轉身決然而去那刻，麥林才明白，憐惜是最深摯的愛情。

一

我對麥林有兩點輕慢：對一個嬌俏性感的女人沒有憐惜和容留之情，麥林是一個心理ＥＤ患者，此一；麥林老婆張秀秀日益中性，不是黢黑就是灰不溜秋的一身中裝打扮，板寸頭支支扎扎的，時常在男人面前張狂“Ｘ你媽”，沒有半點女人味。麥林拿張秀秀沒轍，在張秀秀面前軟得像個蛋柿，氣管炎一個。此二。

麥林是我的頂頭上司。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兼調研科科長。

那天，我到市委宣傳部報到。正部長黃長坤跟我介紹了部里一些情況后，把我領到調研室，對著一個30來歲長相俊朗的小四眼說：“麥部長，張弋剛來，你要多多提攜她！”

麥部長麥林從眼鏡底下乜了我一眼，然后快速地對黃部長瞇起了笑眼：“本人才疏學淺，怎么擔待得起一個研究生？黃部長交代，盡力而為吧！”

麥林斜睨的那一眼，讓我上班的第一天就不是滋味。在我過往的經歷中，初次謀面的男人，10個當中有10個都會眼睛忽地螢亮，那是一個男人對一個美麗性感的女人怦然心中的悸動，我見猶憐，我見猶愛。然而，麥林斜睨的那一眼沒有丁點螢亮，瞳孔里瞬間針尖似的是一種陰鷙。女人的本能告訴我，麥林心理不正常。食色，性也。一個雄性動物對著一個美麗誘人的雌性動物，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本能的沖動。眼睛是心的天窗，麥林的天窗泄露了麥林本能的委靡不振。從麥林斜睨我的那一眼，我當下就判斷，麥林是一個心理ＥＤ患者，性方面可能有問題。

“本人才疏學淺，怎么擔待得起一個研究生？黃部長交代，盡力而為吧！”麥林這番話有勉為其難之嫌，透露了麥林對一個嬌俏性感的女人沒有憐惜和容留之情。面對一個心理亞健康的男人，我想日后的工作自己要多擔待了。

麥林獨立一個辦公室，我所在的辦公室和麥林挨肩兒，不用整天對著麥林這讓我感到輕松愉快。辦公室有三位同事。年屆50歲的張偉明，在宣傳部數他呆的時間最長，混了21年才享受副處待遇，上班就是看看報喝喝茶，悠哉悠哉。張楓，一個大學剛畢業的毛男孩。還有就是打字員文卉，吱吱喳喳的像只小麻雀，沒兩天便和我熟了起來。一瞅麥林不在隔壁，小麻雀文卉就過來粘著我的耳朵和我呱嗒。

小麻雀文卉說，張偉明老資格，一副我不當官我怕誰的樣子，領導沒有委派實質性的工作給他。張楓是根嫩蔥，工作還沒上手。張弋嘛，是挑大梁的人。

“以后有你好受的！”每次和我呱嗒完，小麻雀文卉總要來個蓋官定論。

上班的第三天，麥林吩咐我三天之內拿出一個創建全國文明城市的方案。

惡讀了一天市里五年來的經濟和社會各項事業建設情況，上網瀏覽了省內省外幾個知名文明城市的建設狀況，胸有成竹后翌晚我便在辦公室挑燈夜戰。小麻雀文卉說得對，我是個挑大梁的人，我心里虔誠著，全身心投入文明城市創建藍圖里。是夜寅時三點，我終于炮制出創建全國文明城市方案初稿。

第二天反復修改了一個上午，下班時分我把創建全國文明城市方案初稿放到了麥林桌上。麥林有會不在，我電話告知了麥林。

鏖戰了半夜，晌午睡得特香，等我趕到辦公室時，已經三點了。一進辦公室，小麻雀文卉就朝我苦瓜著臉，壓低聲音說：“快過去，麥部長發火了！”

我忐忑著走進麥林辦公室，沒等我開口，麥林就把材料往桌上一摜，眼鏡下那雙眼睛射出凌厲的電石火光：“我說張弋，你看看這是方案嗎？我看是科幻教材！你寫的措施背離實際嘛，哪能行得通行之有效？喏，按照我列的提綱重寫！”

15頁的初稿，頁頁被麥林大卸八塊，一道道劃痕如荊條在我心頭哧啦而過，我抑制住盈眶的眼淚，埋頭修改方案。

下班時分，方案終于修改好了。趁麥林沒走，我趕緊把方案送過去。

是晚八點，麥林在電話里說材料作了修改，叫我按照新的提綱再寫，問我明早交給他有沒問題。

我對著電話馬上應答：“麥部長，您是我的領導，您的吩咐就是對我的鼓勵，我保證按時完成！”

這一戰到丑時兩點。

方案沒能通過。麥林又否定了第三稿，說還是按照第一稿的方案，也就是麥林說我寫的是科幻教材、措施背離實際、哪能行得通行之有效的那份方案。

小麻雀文卉過來撫著我的肩，同情地對我說：“張弋，需要我幫忙打字嗎？”

我抻了口氣，說：“第一稿已經面目全非了，我要靠記憶來寫了。”

黃部長對創建全國文明城市方案很滿意，叫我馬上擬呈批表分別送市委林書記和董市長閱示。方案很快反饋回來。看著那兩個遒勁的“同意”，眼淚迷糊了我的視線。

黃部長把我和麥林叫到了他的辦公室，高興地對我們說：“市委林書記和董市長說了，馬上按照方案制作一個專題片，送省上審批。張弋，給你一個月時間能否完成專題片制作？”

“沒問題，麥部長行事雷厲風行，這個方案全在麥部長精心構思才順利完成。”我笑瞇瞇地瞅著黃部長，把馬屁拍在了麥林身上。

黃部長把贊賞的目光投向麥林。麥林笑了。這是我進宣傳部10天來第一次看見麥林笑。那笑里有些自得，還有些燦爛。我的心一下子釋然。我有個感覺，這一笑多多少少會軟化麥林對我的態度。麥林是我的領導，我有義務讓領導高興，這樣我的工作會活絡一些。

方案順利進入實施階段，晚上小麻雀文卉在她家整了幾樣小菜慰勞我。

小麻雀文卉一個人住著兩層的樓房，丈夫在深圳，兩地分居已經三年了。

這頓飯我們吃到了床上。這晚，我和小麻雀文卉并躺在床上，相互抖擻著私房話。從小麻雀文卉嘴里，我了解到麥林的老婆張秀秀是本市最牛逼的女大腕之一，開著四家大型超市，平時不是黢黑就是灰不溜秋的一身中裝打扮，板寸頭支支扎扎的，時常在手下男人面前張狂“Ｘ你媽”。麥林在她面前軟得像個柿蛋，蔫不啦唧的。

從小麻雀文卉嘴里了解了麥林家庭內核后，我對麥林就滋生出文章開頭的兩點輕慢。這是我到宣傳部10天來對麥林的整體印象。我覺得，再怎么樣都好，一個男人如果在一個女人面前軟蛋，那么他就失去了做男人的昂揚。男人是山，女人是水，這是自然的定律。如果女人成為山，男人成為水，違背自然規律，女人在男人面前耀武揚威，必然內亂。我想，麥林和張秀秀之間必定有許多分蘗，衍生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二

陳張風回來了。

陳張風是我大學同學，大學四年一直在我身邊默默地愛著我。但我沒有愛陳張風，我愛上了音樂學院的鄧軍。鄧軍就讀的音樂學院離我就讀的大學不到100米，在一次兩校聯誼會上，我和鄧軍一見鐘情。鄧軍敢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扯著嗓喊：“張弋，我愛你，你是我的至愛！”鄧軍敢在夜闌人靜時分在我的宿舍樓下懷抱吉他大聲唱著他作詞作曲的《致張弋》，聲情并茂演繹愛情讓我所在的中文系全體男生憤青：“這小崽子也恁膽大，泡妞泡到我們家門來啦！”結果鄧軍吃了一撥撥瓢潑大雨。鄧軍的特質浪漫如急雨中的水泡，無處不在，為的是表達他對我至真至純的愛情。每回，鄧軍都讓我驚心動魄地體味著愛情的忠貞不渝。在鄧軍凌厲的攻勢下，一畢業我便迫不及待地成為了他的新娘。在我和鄧軍幸福走進紅地毯的那天，陳張風黯然地飛往美國，開始了他的留學生涯。

我和鄧軍誓將愛情進行到地老天荒的婚姻，在三年零十個月零一天就解體了。因為有了娛樂圈女大腕的奧援，鄧軍成為了紅極一時的情歌王子。而我張弋只好做了不得不做的好事──成人之美。

一個突發事件，往往可以使人快速的成長。戰爭開發了人們的勇敢，磨難練就了人們的意志，而愛情的背叛則挖掘了女人的堅強。分道揚鑣之時，我把鄧軍給我的50萬元支票撕個粉碎摔在鄧軍和他的奧援女大腕面前，然后輕巧地一轉身不帶走一片云彩。我南下來到了現在這座陌生的海濱城市，做了一個堅強的女人。

陳張風在電話里懇切地說：“我一直沒有結婚，知道你離婚了才回來。張弋，你是水做的女人。你辛苦了！你受累了！這輩子讓我好好照顧你、讓我好好疼惜你吧！張弋，給大家一個機會吧。我不會強求你，我會默默地等你，直到你心甘情愿嫁給我！”

在陳張風真摯的表白聲中，我潸然淚下：“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多好！陳張風，我配不上你！”

陳張風在上海浦東注冊了一家文化傳媒公司，拉了一幫海歸博士助陣，邀請我去做策劃。我沒有應承陳張風，這邊的工作剛剛起步，我不能一走了之。說白了，我要通過工作見證我的能力。一走了之難免有臨陣脫逃之嫌，我要對得起招聘我進來的黃部長，是黃部長慧眼識珠，從眾多的應考公務員的紅男綠女中拾貝了我。

陳張風每天晚上都會在１1點鐘左右給我電話。陳張風電話那頭胸羅萬壑目騖八極，用一根電話線牽著我走南闖北，云游世界，遨游太空。我被陳張風的博學折服。分別四年，陳張風底蘊是如此深弘，每日里滋潤著我干涸的心田，豐沛著我荒蕪的心魂。

那天中午快下班時，小麻雀文卉兩手支棱著腦袋，很嚴肅地盯著我的眼睛說：“我說張弋，你的形象變了！”

我被小麻雀文卉弄懵了，不解地問：“啊？形象怎樣變啦？”

“肌骨瑩潤，眼波流轉風情，出落得越發水靈。老實交代，張弋，你是不是戀愛了？我覺察，我們的麥林部長看張弋的眼神有了含義了。”

“別瞎說，女為己悅者容嘛！”被小麻雀文卉冷不丁地一質詢，我快速地搜索了一下記憶庫，印象中那天我把材料交給麥林時，麥林撥冗抬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好像比平時抻長了一些。不過，這和小麻雀文卉說的相去甚遠。其他的我就沒留意了。

麥部長麥林從眼鏡底下乜了我一眼，然后快速地對黃部長瞇起了笑眼：“本人才疏學淺，怎么擔待得起一個研究生？黃部長交代，盡力而為吧！”

麥林給我的第一印象已經定格在我的心底。我相信一見鐘情，我和麥林沒那緣分。盡管閨中密友方桌桌諄諄告誡我，要想工作安穩順遂，意氣風發，最省的辦法是把領導擄在石榴裙下。每次方桌桌諄諄告誡我時，我都安如磐石。麥林從眼鏡底下乜我那一眼，足以消殆一個雌性動物對一個雄性動物的興趣。

三

創建全國文明城市方案不日就進入實施階段。我帶著市日報、市電視臺、市電臺六七位記者奔走于全市四縣三區間。白天，下田間走廠礦，抓拍“共創文明城市，共建和諧家園”與群眾生產生活的結合點，特寫拍攝市政建設的偉大成就和各縣區構建和諧社會實踐的亮點。晚上，我匆匆扒拉飯就直奔電視臺，和記者們對圖組稿，忙到夜闌人靜才拖著疲憊的雙腿回家。

馬不停蹄20天，終于把創建全國文明城市專題片拿了下來。次日，黃部長便率宣傳部幾位副部長和各科室的科長到電視臺觀片。麥林因臨時安排有接待任務沒有來。黃部長靜靜看完長達30分鐘的片子后，臉色如被三月的春風拂過，溫溫和和地對我說：“嗯，拍得不錯，有血有肉！”當即拍板送市委林書記和董市長審閱。

奔忙了20天，乍回到辦公室真有點恍如隔世之感。小麻雀文卉幾乎要把我摟進懷里，肉麻地嗲我：“哎呀，看下巴都尖嘍，瘦了那么多！想死我了，張弋，你不在，好沒勁啊！”

我知道小麻雀文卉這小妮子20天來嘴閑得發慌了，但還是被小麻雀文卉自然流露的眷戀之情猛地濡濕了眼睛，被人惦記著感覺真是溫馨。

麥林這時進來了，我趕緊把臉扭一邊去，悄悄緊巴了幾下眼睛，把被小麻雀文卉自然流露的眷戀之情召喚出來的眼淚努了回去。

麥林把一沓材料伸到我面前，說：“張弋，把這幾份材料整合成一篇總結稿，明早交給我。”

小麻雀文卉揚了一下眉毛，張口就說：“麥部長，張弋在外跑了20天剛回來呢！”

“我知道。材料太緊，沒辦法。”麥林邊說邊往外走。

“沒事，麥部長您是我的領導，您的吩咐就是對我的鼓勵，我保證按時完成！”瞅著麥林就要拐進他的辦公室，我趕緊補上一句。小麻雀文卉心無城府為我好，但是領導面前工作是不能推諉的，拂了領導面逆了領導意，領導心里肯定不舒暢，這一不舒暢嘛我的麻煩就要來了。換言之，將心比心，如果我是領導，關鍵時刻下屬沒有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辦事心里肯定也不美，一不美呢我可能也要給小鞋讓下屬穿穿。

“今晚我請你吃飯，地點你定。”看著小麻雀文卉滿臉委屈的樣子，我慷慨地說。

“真是的，辦公室好幾個人呢，為什么老是你來寫。寫寫寫，沒完沒了。在外面奔波20天，風塵仆仆回來，連句慰勞的話都沒有。把人心梗得，真沒有人情味！”小麻雀文卉趁辦公室沒人，痛痛快快地發了一通牢騷。

不幾日，市委林書記和董市長就反饋回了創建全國文明城市專題片的意見。批示里寫道：同意送省審批，即日起市電視臺黃金時間播映10天。黃部長看后，眼眉飛揚，兩手像一代將軍朱德同志指揮戰斗那樣縱橫捭闔：“張弋，馬上把材料和專題片送省里，通知電視臺今晚就開始播放。讓全市人民看看，看看我們的建設成果！讓廣大市民參與進來，讓廣大市民分享我們的建設成果！”

我即刻叫上司機林彬，馬不停蹄把相關材料送到省里。

等待是折磨人的。這期間，我打了三次電話到省委宣傳部調研處找陳衛輝副處長了解情況，答復都是領導正在研究。第八天，陳衛輝副處長來電說，翌日10時由黃東濤副部長帶隊省委宣傳部調研組到我們市審核創建文明城市情況。我馬上把這喜訊飛報黃部長。黃部長即刻把麥林叫到辦公室，好一番接待工作交代，后又叫我準備相關材料云云。

聽匯報，看材料，觀專題片，到示范點現場觀摩，走訪村民市民等等。一整套程序下來省委宣傳部調研組就審核了五天。審核的結果是省委宣傳部黃東濤副部長含笑，省委宣傳部調研組成員微笑，我們的黃部長笑逐言開，麥林一臉燦爛，而我張弋則小喜鵲似的鞍前馬后，快樂地隨時聽命工作。

當晚，盛宴設在市里五星級賓館中西合璧的帝城賓館。市委林書記到省里開會沒能趕回來，陪同參加晚宴的是抓宣傳工作的孔副書記。省委黃東濤副部長、市委孔副書記還有黃部長及部里幾位副部長一桌，我和部里幾個科長則陪省委宣傳部調研組六位成員。富麗堂皇的總統套間設了兩桌。

宴會在融洽的氣氛中進行，賓主笑意盈盈。酒過三巡，麥林走過來對我說：“給領導們敬敬酒去！”

我心里一撥拉，大大小小的領導敬下來，沒有六撇下不來，不醉都要暈乎。富麗堂皇的總統套間里就我一個女同胞，我可不想在雄性同胞們眼光欻欻下酒酣耳熱，儀態不保。我就皺著眉頭對麥林說：“麥部長，我酒量很淺，怕會獻丑！”

麥林臉色一沉：“張弋，這是工作的一部分，你懂不懂？”

“麥林──”黃部長回頭叫上了。

“您是我的領導，麥部長，您一點我就通了，我馬上過去敬酒。”看見黃部長興味盎然地望著我和麥林，我趕緊向麥林表白我的思想改造。省委黃東濤副部長在興頭上，市委孔副書記在興頭上，黃部長在興頭上，幾位副部長特別是麥林副部長俱在興頭上，男同胞們全都在興頭上，我一個小女子扭扭捏捏，敗了領導們的興致，這問題的后果嘛可大可小，識時務者為俊杰我還是深諳其理的，不就幾杯酒嘛，大不了一醉方休，誰叫麥林是我的領導呢，領導叫我往東我能往西嗎？

“哎呀，來來來，我們宣傳部的大美人大才女張弋給各位領導敬酒來嘍！”麥林推拉著我，活泛著臉嚷嚷道。那活泛里有酒精化學作用下的開懷，還有幾分顯擺。

“敬吧，敬吧！”我對自己說，端著酒杯落落大方給各位領導敬酒。

麥林朝侍應生不停地飛舞著手：“給美人倒酒，給領導倒酒……”

“張弋啊，你是我見過的真正美麗的女人。你的美是一種原生態的美，無須修飾、毫不躲閃。你的笑靨甜如飴美如花，你的笑聲輕靈如綃清凌凌如水。在你面前，每個男人都會率性出本色。張弋啊，你是個人才，想不想到省委宣傳部來工作？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推薦你。”在賓主一片喧囂酒令聲中，省委黃東濤副部長端著酒杯跩噠著朝我走來，噴著酒氣，附在我的耳朵對我說了這么一番話。

“哦，感謝領導關心，感謝……”喝下省委黃東濤副部長敬的酒，我一下趔趄在服務生身上。

“快扶美人去客房休息休息。張弋你睡會兒，等會兒還有節目，少了你可就沒戲了。”麥林吩咐服務生把我送到樓上的貴賓房休息。

服務生把我扶進貴賓房后，把一樣東西塞在我的手心里，看了我一眼默默退出門去。

我把右手伸到眼前含苞而放，竟是兩片錫封著的海王金樽，一下子我的眼睛就潮了。這個服務生，我甚至沒看清他長什么樣子，更不知道他的姓名，而他竟送給我兩片醒酒藥！

服下海王金樽后，我四仰八叉躺倒在床上，意識漫漶迷離。似睡非睡間，突然感覺有重物壓了下來。我陡地睜開了眼，大特寫眼前的竟然是麥林一張漲紅的臉。我一個激靈，雙手猛地一擎，把麥林一把掀開。我彎身坐起，老天，展現在我眼前的竟是麥林白得恍眼的裸體。麥林仰躺的軀體上挺著一根粗長的天線。

“張弋，我想你，我要你，讓我逛一逛你的桃花塢吧！”麥林一個鯉魚打挺，躍馬橫槊，又把我壓在床上。

“麥部長，您是我的領導，您的吩咐就是對我的鼓勵，您先把衣服穿了我們再商量。您是晚宴的主持人，少了您萬萬不可，說不定這會兒他們到處找您呢，等會兒他們來敲門手忙腳亂的就不好了，被他們懷念有損您光輝形象。來日方長，我們從長計議！”海王金樽發揮了效果，我的頭不再發沉，人立馬清醒了許多，我用商榷的口吻跟麥林擺事實講道理。我知道任何過激的言行都有可能把事情弄糟。兩兵相交，緩兵之計迂回戰術對弱勢一方是制勝法寶。

“張弋，我是愛你的啊！三年前的那個夏日，我出差回來撞見張秀秀那婊子和兩個小男生在家里顛鸞倒鳳后，我對她的身體就充滿了厭惡，對她沒有絲毫反應，在她面前我陽痿了。在她的嘲笑聲中，我日漸卑微。我感到恐懼，我喪失了做男人的本能和權利。這三年來，我找了許多女人，有初戀情人、女部下、女朋友，我甚至去找了‘雞’，情形讓我的心冷到冰點。和她們每個人裸裎相對那剎，張秀秀那婊子和兩個小男在家里顛鸞倒鳳的情形就會蹦出腦海，瞬間我便萎靡不振，成了一個蔫男人。我恨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我越是痛恨！是你，張弋，是你的感性率性打開了我的心結，去除了我的痛閾，讓我四肢百骸如春風化雨。我內心深處蟄伏已久的渴望如蜷縮在深海里的軟體動物，正一寸寸地舒展昂揚開來。啊，張弋，你的美是一種原生態的美，無須修飾、毫不躲閃。你的笑靨甜如飴美如花，你的笑聲輕靈如綃清凌凌如水。在你面前，每個男人都會率性出本色。和你相處的這些日子來，欲望在我體內狼奔豕突。張弋，是你讓我雄風再現做回了真男人啊！”麥林激動地表白著，伸手扒拉著我的衣服。

“麥部長，我很抱歉喚起了您本能的欲望。我報到的第一天，您陰鷙地乜我一眼，您當時對我可有愛憐之意？上班的第三天，您吩咐我三天之內拿出一個創建全國文明城市方案，我熬夜趕出方案卻被您劈大叉而后翻來覆去修改，連日鏖戰方案，您對我可有愛憐之情？我20天馬不停蹄帶著市日報、市電視臺、市電臺六七位記者奔走于全市四縣三區間拍攝創建全國文明城市專題片，回來您連一句慰勞的話都沒有還立馬叫我趕材料，您對我可有愛憐之意？今晚您拉著我給這個敬酒和那個干杯，喝得酩酊大醉，您對我可有愛憐之情？”說著，我的眼淚刷地下來了。我把麥林一把掀翻在床，盯著麥林愕然的臉，一字一頓地說：“憐惜是最深摯的愛情！”

“張弋，我是真心對你好！我可以離婚，我不要她的萬貫財。張弋，你不要走！張弋，我會愛惜你的！張弋，我知道錯了……”

在麥林如裂帛般的喊叫聲中，我決然離開。

走出貴賓房，我迎頭碰在一個服務生身上。

服務生靦腆笑笑，說：“小姐，沒事吧。我走的時候把門反鎖了，是你的領導叫開的門，我只好呆在門外，想如果你喊叫我就沖進去……”

“沒事，謝謝！”說完，我趨前倏地在服務生臉上印了一唇，徑直走了。

憐惜是最深摯的愛情。麥林，不如一個陌生的服務生。

四

第二天，我向黃部長遞交了辭呈，在黃部長一再挽留聲中離開了這座海濱城市市委市政府大院。即日下午，我飛往上海，到陳張風的文化傳媒公司做了策劃。隔三岔五的，小麻雀文卉就忍不住相思打來電話。在小麻雀文卉的絮叨中，我了解了全國文明城市牌匾已經高掛在那座海濱城市市委市政府大院禮堂的門楣上，麥林在我走后一個月跟張秀秀離婚了，我還知道麥林沒有要張秀秀一文錢，凈身出戶。那時，我依偎在陳張風的懷里，心里默想著，走出陰翳的麥林不知哪一天會找到他的真愛？

責任編輯 姚逸仙

陳鳳群 女，廣東省惠州市博羅縣人，黨政干部，有散文、小說見諸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