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蘿卜頭的哭泣

上個星期就聽兒子喊著幼兒園組織演節目，他們班的節目是“拔蘿卜”。我問兒子演什么，他驕傲地說，演“蘿卜”。這個節目不陌生，就是一群小動物在老爺爺帶領下拔蘿卜。我一聽，心中大喜：我兒子是標準的“男一號”啊，因為蘿卜只有一個。

我上小學的時候曾經在“六一”節說過相聲，還得了一個大獎狀。“我兒子還很有他爹當年的風采呢。”我得意地想，“我兒子不就是帥一點嘛，就給他這么大個主角演……會影響兒子進步的。”

然后兒子就天天說著排練的事。老婆去看過，回來跟我說，兒子太可憐了。我很納悶：男一號，有什么可憐的？她說，整個節目你兒子就跪在那里。我開導她說：“別那么夸張，蘿卜嘛，你以為男一號這么好當？”

“好好演，一定別緊張。”一大早，我騎車送兒子去幼兒園化妝，邊騎邊給坐在后座的兒子打氣，并用物質獎勵的辦法加以引誘：“中午給你買好吃的。”

少年宮大院里人頭攢動，擠滿了大車小車。小朋友們排著隊在阿姨帶領下魚貫而入，我看見我兒子驕傲地頂著高高的蘿卜纓子走在隊伍里，昂首挺胸。“真像我。”我又一次得意地想，“確有我當年的神韻。”

表演大廳里燈光昏暗，人聲嘈雜。前面座位滿了，我和老婆坐在觀眾席一側，伸著脖子四處張望，心情有點莫名其妙的忐忑，好像登臺的不是兒子，而是我們。

節目很精彩。我由衷佩服起這些小孩子來，載歌載舞，表演生動。特別是馬上畢業的大班孩子的背誦叫我感動了一下：“我們馬上就要光榮地成為一名小學生了，謝謝爸爸媽媽的養育……”是啊，從蹣跚學步到咿呀學語，再到同你頂嘴耍性子……孩子慢慢長大，父母漸漸衰老，時光流轉，一代又一代人就這樣地生活著啊。

“下一個節目就是拔蘿卜，老師說到時候我們可以去前面照相，現在他們在后臺準備呢。”兒子同學的媽媽跑過來，一邊從包里取相機，一邊傳達最新消息，然后對我們說：“你們兒子哭了。”

“哭了？怎么回事啊？”我們兩個“唰”站了起來。我催老婆說，“快去看看！”

“別去，千萬別去，你們一去你兒子更哭了，”兒子同學的媽媽說，“老師最煩家長去了，我就是給老師攆回來的。”

這時候我就開始心里敲鼓了，記得上一次兒子在班里報名講故事，講“小熊撿鑰匙”，他站在窗臺上，給我們講得繪聲繪色，可到了比賽那天，上臺了就撅著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老婆走上去想鼓勵他一下，結果他哇一聲就哭了。我滿地找縫，但沒找到，只感覺氣不打一處來，正準備教訓他幾句，老師說：“誰家的孩子第一次上臺不緊張啊？大人都緊張，何況孩子。”其實我知道這是安慰我們，有的孩子上臺就不緊張，旁若無人地講故事，很是令我羨慕。

“拔蘿卜、拔蘿卜，嘿呦嘿呦拔蘿卜……”音樂響起，兒子穿著蘿卜服、頂著高高的蘿卜纓子和其他小演員從幕后走出，然后趴在那里，因為蘿卜還沒從地里長出來。

我跑到第一排，拿數碼相機給他錄像。我就發現不對頭，因為我看到兒子趴在那里抹眼淚，“這孩子！”

一會來了個“老爺爺”，給“蘿卜”澆水，我兒子就跪起來了，意思是蘿卜長大了。我看見他滿臉是淚，嘴巴咧著。我還聽見身后有人在議論：“哭了哭了，那孩子怎么哭了？”

兒子一直一臉哭相地跪在那里，神情憂郁。“老爺爺”左呼右喊，小兔子、小刺猬、小蝸牛……都來幫忙拔蘿卜。

“拔蘿卜、拔蘿卜，嘿呦嘿呦拔蘿卜……”然后兒子站起來了，因為“蘿卜”在大家努力下拔出來了。我的“蘿卜”依舊咧著嘴輕輕哭泣，沒有哭聲。也許是因為音響太大。原來“一號男”就是趴著、跪著、站起來這幾個動作，好在能按照要求去做，要是“蘿卜”在眾目睽睽之下拔不出來，我又要滿地找縫了。唉，我的小蘿卜頭啊。

兒子下臺，跑到我們這里。我滿臉笑容地盯著兒子，他有點不好意思，但情緒很快好起來，又恢復了頑皮本色。我和老婆都沒有說他，因為我們知道，兒子在慢慢長大。他將來一定會明白，人生還要遇到很多很多的困難，很多很多的害怕，哭肯定不是最好的辦法。

那時候，他就長大了，就不會哭了，我想。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