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頭的屋對著那塊地。可以說,芋頭眼一睜,就能看見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秋風時有時無。風來的時候,吹得芋頭屋頭的楓樹葉唰啦啦地響。芋頭在身上加了件衣,從屋里搬出一把脫了漆的木椅來,木椅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門邊。
芋頭就坐在了木椅上。這個秋天的風就在芋頭的臉上過,就在芋頭低矮的屋上過。
芋頭!女人在屋里喊了一聲。女人眉清目秀的,頭發(fā)也梳得精致,見芋頭沒有應聲,女人緩緩地從屋里出來,輕巧地倚在門邊。自然地看了一眼對面的坡地,然后就說了一句,原來你芋頭在門口傻坐呃。
芋頭聽聲音就知道,女人就站在背后。
趁女人還沒有來的時候,芋頭就看了對面的坡地一眼,也就是這一眼,芋頭一下子看見了棉桃。芋頭在心里愣了一下,那不是棉桃嗎?要下雨了,人家往屋里跑,你棉桃還在那坡地里收啥子豆?
芋頭很快收回了目光。并且快速地側(cè)了一下身,目光自然地落在了女人的臉上。
女人早就看在眼里,從倚在門邊時起,她就看見了對面坡地的棉桃。女人故意問,在看啥?芋頭!
芋頭不再側(cè)著身子,把所有的慌張立刻藏起未,兩只手不停地摸著椅子的靠背,不急不忙地說,沒看見啥。你看見啥了?
女人一下子讓芋頭問急了。停頓了一會,才說,啥也沒看見!
芋頭知道,棉桃男人春天在工地上要不出事,肯定會和棉桃一起收豆。
芋頭用手移動了一下椅子,椅子發(fā)出了響聲。女人就發(fā)一句話,你芋頭的屁股,莫揉壞了椅子。
芋頭說,你當芋頭我是豬?我愛惜著呃,做把椅子不容易。
女人嘴閑著,又發(fā)話了,說,芋頭我都看見了一個人,好像是棉桃。
芋頭裝著驚訝的樣子,回了一句,棉桃在哪?女人說,芋頭你自己看,在對面的坡地。
芋頭看了一下,說,看見了,是有一個人,怕不是棉桃。芋頭的手又來回地摸著椅子的靠背。
女人又補充,怎不會是她棉桃?明明是她棉桃,還說不是,芋頭你真是不想跟我過了。
芋頭不說話。
女人的眼里,是一眼的雨,再就是棉桃一把一把地割豆。很快,雨就粉條一樣地下起來。女人想,我就讓你芋頭急。
芋頭的手不停地摸著椅子的靠背。芋頭想,棉桃,你咋不回來,淋了雨要生病的。
女人這時補了一句,芋頭,你不心疼?
芋頭再側(cè)身看了女人一眼,說,給棉桃送雨衣去,順便幫她割幾下。
女人一動不動,仍舊倚在門邊,白一眼芋頭,說,不是我說你芋頭,憑啥要我送?你心里有她,你去。
雨是從那邊地里落過來的。棉桃在地里淋著雨。
芋頭對女人說,你不去?
不去!女人說,又白了一眼芋頭。
芋頭坐不住了。便站了起來,女人又使勁一把按了下去。女人說,你芋頭急啥?
芋頭說,人家棉桃也是人。沒個人幫她不行。
女人說,輪得到你幫她?他村主任這時瞎了眼,你在旁邊瞎幫個啥?
芋頭說,你還敢按我,我打你手。芋頭一下就站了起來。
女人跟芋頭賭,你要去了,咱就離。
芋頭說,離就離,怕卵!
芋頭就沖進了雨里,雨像不認識芋頭似的,落在芋頭的肩上。
映在女人眼里的是芋頭坐過的椅子,女人當那椅子是芋頭,又當那椅子是棉桃。
女人看著芋頭艱難地走上坡地,就跺了一次腳。跺完后,女人又仔細地看著地里收豆的棉桃。
坡地里,芋頭跟棉桃一前一后地收著豆。
雨不停地落在棉桃的地里,落在芋頭跟棉桃的身上。
雨沒有完全模糊女人的視線,女人輕蔑地看在眼里,你芋頭知道做把椅子不容易,再娶個婆娘就容易?
女人忍不住罵:雜種的芋頭!罵完,臉色就冷峻起來。女人用腳狠狠地踢了一次芋頭坐過的椅子,踢翻的椅子泥塊一樣地落在了禾場,下著的秋雨,濕透了椅子的身子,很快地。
(責任編輯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