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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這是唐太宗李世民流芳百世的座右銘——“三鏡明天下”。千百年來,無數的英雄豪杰皆以此反省自己,無不受益多多。史稱李世民為“千古一帝”,連后世的君王們,也多以他為楷模,奉其為“真命天子”。
李世民是初唐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有經天緯地之才;有濟世安邦之志;有果敢決斷之心;有容忍納賢之德;有知人善任之術;有聞過則喜、兼聽則明之量;有洞察歷史發展的遠見卓識;有堅韌不拔、百折不撓的毅力,這些評語用在他身上決無粉飾之嫌。作為皇帝的李世民有這樣的德行,是百姓之福,是大唐之幸,他創造的“貞觀盛世”,為歷史增添了輝煌燦爛的一頁,永耀史冊。
李世民是唐高祖李淵的第二個兒子,隋開皇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出生在陜西一個貴族家庭的“別館”中,“別館”,非長子居住之所。史書上說出生時,“有二龍戲于館門之外,三日乃去。”暗示李世民是天生的龍種,自然應該坐天下。又說李世民4歲的時候,有一位自稱善于相面的書生見了他,大加贊賞:“這個孩子有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到了20歲時,一定可以濟世安民。”李淵聽書生如此稱贊自己的兒子,心里十分歡喜,但卻害怕相面書生泄露天機,招惹禍端,便派人前去暗殺他,沒想到此人卻像一陣風吹過,晃眼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李淵認為是神人在指點他,于是采“濟世安民”之義給兒子取名“世民”。
李世民的母親是隋神武公竇毅的女兒,不僅儀容端莊,而且是位教子有方的才女;父親李淵乃涼武昭王皓之后,又是隋文帝獨孤皇后的姨侄兒,官位顯赫,是隋王朝為數不多的當朝要員。作為將門皇親之后的李世民,從小所受的教育除了母親教的《風》、《雅》、《頌》外,更多的是金戈鐵馬的攻伐和文韜武略的渲染。少年時代的李世民就充分顯示出了卓絕的軍事才干和領袖才能,深得李淵喜愛。
當時正值隋朝末年,天下大亂,獨裁暴君隋煬帝楊廣的隋王朝,已如一葉扁舟,飄浮在農民起義的驚濤駭浪之中,隨時都有沉沒的可能。隋王朝內部的野心家們,認為有機可乘,紛紛起兵割據,擁兵自重。一時,干戈四起,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被隋煬帝楊廣委以重任的太原留守李淵,雖是三晉大地上的最高統治者,卻時時受到楊廣的猜忌與懷疑,只好蟄伏晉陽多年,“縱酒納賂”,裝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這時年僅20歲的李世民辨形勢,認風云,建議父親起兵太原,正式樹起反隋大旗。李淵素懷大志,看兒子如此胸懷壯志,聽從建議,讓李世民諸兄弟招兵買馬,籌措糧草,伺機而動。
此時李世民早已是一位胸有城府的少年俊才。大業十一年,隋煬帝楊廣被突厥圍困在雁門關,在這次“解雁門之圍”的戰斗中,才18歲的李世民表現得智勇雙全,果敢善戰,讓各路勤王之師由衷佩服,并因此結交了不少英雄豪杰。今又奉父命“密招豪友”,不久身邊已聚集了一大批漂泊江湖、亡命天涯的能人義士,這些人,組成了晉陽兵變的骨干力量。
隋大業十三年五月,李淵父子在晉陽發動兵變,“廢皇帝而立代王,興義兵以檄郡縣,改旗幟以示突厥”。起兵之初,李淵父子打出了“天時地利人和”三張牌。首先是緩稱帝,立十三歲的代王楊侑為帝,學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占盡天時;其次宣稱起兵意在鏟除“暴君楊廣”,無改朝換代之異心,于是“遠近響應”;同時,“改旗幟以示突厥”:“欲舉義兵,遠迎主上”,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為己所用。后來的事實證明,突厥人的鼎力相助,加速了隋王朝的滅亡。內有民眾擁戴,外有異族相幫,自然是萬眾一心,天下“人和”。再者兵起太原,據三晉之險,扼住了隋朝大后方的死穴,占盡地利。打好了三張牌,李淵父子一起兵,就風雷震動,天下歸心。唐軍各路兵馬四面出擊,掠城奪池,迅速地占據了大片疆土,形勢一派大好。
在這場反隋的斗爭中,李世民身為“敦煌公,右領軍大都督,指揮右三軍”,南下霍邑,圍困河東,攻克京師,在建立大唐和統一全國的戰爭中,創建了輝煌的業績。
617年,李世民在淺水源(今陜西長武縣東北)大敗薛仁杲軍,并將其殘都消滅在折摭地區(今甘肅涇川東北)。
619年,李世民掛帥親征,按既定方針“平殄武周,克復汾、晉”,鞏固了大唐西北地區。
620年,李世民驅兵東進,與王世充、竇建德大戰。虎牢一役,竇建德全軍覆滅,王世充不戰自縛。初唐的統一戰爭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622年,李世民再度出兵關東,打敗劉黑闥軍,劉黑闥逃往突厥。
至此,唐王朝基本削平了隋末以來盤據的分裂割據勢力,實現了全國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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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祖李淵一共有22個兒子,皇后竇氏生有四子,長子建成為皇太子,寬厚有干才,輔助李淵處理政務,在高祖外出行軍作戰時,多留守后方,調撥軍需,支援前線,從未出過差錯。次子世民,封秦王,天縱英才,常領兵出征,戰功卓絕。三子玄霸,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李元霸,英年早逝,史料記載甚略,其人其事多為小說家言或民間演繹,不足為信,武德元年,追贈衛王。四子元吉,封齊王,雖驍勇善戰,文治武功較二位兄長卻相去甚遠,且有惡名,“常共竇誕游獵,蹂踐谷稼,放縱親昵”(《舊唐書#8226;列傳第十四》),其言其行,是典型的公子哥兒做派。
幾兄弟本來親密無間,但隨著隋王朝的土崩瓦解、大唐王朝的建立,特別是秦王李世民的威望不斷提高,兄弟們之間的摩擦便時有發生。作為太子李建成來講,心存猜疑是必然的,李世民在建立唐朝的戰爭中,常隨父皇出征并伴隨左右,而且戰功卓著,風光無限。他呢?作為后勤總管留守大后方,雖勞苦但不功高。李建成雖寬厚,但他總覺得李世民隨時都有謀奪他太子之位的可能。其實,從現存的史料上看,當時的秦王李世民未必有謀奪太子之位的野心,再說李淵也十分喜歡他,始終認為,李建成是長子,理應是太子,而且他兄弟二人綜合素質和能力差不太多,他沒有理由廢李建成而立李世民。
可是,李建成卻不這么想。劉黑闥再度起兵時,聽了他的幕僚魏徵說:“秦王勛業克隆,威震四海,人心所向,殿下何以自安?”(《舊唐書#8226;隱太子建成傳》)便跑到父皇李淵面前去請戰,最終剿滅了劉黑闥部,風風光光地返回京師。從此認為你秦王能帶兵打仗我也能領兵出征,李世民沒有什么了不起的?連太子府的人也在秦王府的人面前趾高氣揚,道上相見,不是說東道西就是怒罵喝叱,處處顯示著太子府的優越,借口為了太子的安全(其實另有用意),在征得李建成同意后,私募驍勇二千多人,屯守東宮(太子府)左右長林門,號“長林兵”,日夜巡護太子府。一時間,太子府成為皇城的政治中心,勢利小人趨之若鶩,連李淵身邊的人也要讓他們三分。
李世民本不想手足相殘,但他的手下卻不依不饒,面對太子府咄咄逼人的態勢,紛紛叫嚷太子府欺人太甚!漸漸地李世民也深感“不為兄弟所容,實有功高不賞之懼。”(《貞觀政要》卷五)有了一些不滿太子的想法,“秦王恃有大勛,不服居太子之下。”(《舊唐書#8226;隱太子建成傳》)這應該不是史家的妄測之辭。秦王與太子之間的矛盾,慢慢地完全公開化了。
即使太子與秦王之間已水火不容了,李淵一概信任支持李建成,有時甚至是在袒護他。武德七年六月,李淵避暑仁智宮(今陜西宜君西南),李建成乘居守之機,密令慶州總管楊文干“募健兒送京師,欲以為變。”(《舊唐書#8226;隱太子建成傳》)后來事情敗露,李淵雖十分氣憤,但對李建成依然網開一面。謀逆之罪乃“十惡不赦”,歷代皆然,李淵只降李建成為“蜀王”。后來就連這種“輕罰”居然都沒有兌現:在齊王元吉與諸妃的請求游說下,不僅保留了李建成太子之位,還把他謀逆之事混淆為“兄弟不睦”,并歸罪東宮和秦王府之間“臣僚互讒”,將韋挺、杜淹等人流放了事。
李建成逃過一劫,仍不思悔改,認為李淵雖然饒恕了他,心里肯定不會再信任他了。眼見李世民平叛楊文干有功,父皇又大肆嘉獎于他,心里越發不舒服,對李世民必欲除之而后快。一次夜宴,李建成請李世民到東宮飲酒,說是敘兄弟情義,卻暗中在酒里下毒,致使秦王心腹絞痛,李淵聞訊急忙趕往秦王府探視,為此痛心疾首,說你們兄弟終歸不能和睦相處,一起住在京師,肯定會心生惡意進而互相殘殺。與其這樣,不如“汝還行臺,居于洛陽,自陜以東,悉宜主之。仍令汝建天子旌旗,如梁孝王故事。”而李建成和李元吉聞聽此事,大為驚恐,他們認為放走李世民將于己不利,千方百計予以阻撓,又是上書諫止,又是派人對高祖李淵陳述利害,說什么秦王身邊多是關東之人,今去洛陽,肯定一去不復返,久之必生變意。李淵聞聽此言,良久不語,默認此話有理,便作罷此議。
見皇上不讓秦王去洛陽了,李建成又認為他可能已有另立太子之意,內心越發惶恐不安。一天之內多次邀四弟元吉來東宮密謀。他們一邊派人頻頻向皇上進言詆毀李世民,致使李淵不辨真偽,一邊派人四出活動,分化瓦解秦王集團,房玄齡、杜如晦等名士相繼被逐出秦王府,連李世民的死士尉遲敬德、段志玄都成了東宮收買的對象。到了這個時候,李世民不得不有所行動了。
李世民之前還有所顧慮,一方面,太子與齊王本同胞兄弟,他下不了誅殺二人之心;另一方面,誅殺了二人他怎么向父皇交待?但他的手下卻沒有這些顧慮,殺了太子和齊王,逼高祖李淵讓位是他們早就想好了的策略。見秦王遲遲下不了決心,無不焦急萬分,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日夜規勸李世民,不能再猶豫了,否則就來不及了。恰好在這個時候,突厥入侵,李建成在李淵面前力諫李元吉領兵出征,得到皇上認可。于是,“元吉請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及秦府三統軍秦叔寶等與之偕行,簡閱秦王帳下精銳之士以益元吉軍。”(《資治通鑒》卷一九一)與此同時,李世民得到密報,李建成將在為元吉餞行時暗害于他,并坑殺隨同出軍的秦王府諸人。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世民為了自保,不得不采納眾人的建議,下決心誅殺太子與齊王。為求萬無一失,李世民與房玄齡等人密謀,制訂了周詳的行事方案。他們一邊向李淵密奏李建成、李元吉“淫亂”后宮,說:“臣予兄弟無絲毫所負,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仇。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亦恥見諸賊。”一邊積極準備軍事行動,不僅誅殺太子與齊王務必成功,還要發動政變,逼李淵禪讓退位。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李世民、長孫無忌等十二人率眾預先埋伏在玄武門,只等李建成、李元吉二人前來自投羅網。早朝時,二人乘馬至臨湖殿,情知有變,便想馳馬返回東宮。李世民大聲呼喚,二人不應。李元吉在馬上悄悄張弓搭箭,欲射殺秦王,可能是心慌意亂,平時弓馬嫻熟的他,竟連射三箭皆不中。李世民見二人絲毫不戀手足之情,也狠下心來,張弓射之,李建成“應弦而斃”,李元吉“中流矢而走,尉遲敬德殺之。”東宮及齊王府聞聽兵變,集精兵二千人攻打玄武門,秦王府數百騎增援,“建成等兵遂敗散”。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玄武門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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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門兵變六天后,即武德九年六月十日,李淵立李世民為皇太子。原秦王府內一干人馬,移駐東宮。
武德九年八月癸亥,高祖李淵被迫退位,李世民繼位于東宮顯德殿,是為唐太宗。
玄武門兵變,雖然誅殺了李建成、李元吉,但東宮余黨紛紛外逃,隱匿在京師周圍乃至全國各地,企圖卷土重來,這些余孽成為當時社會不安定的主要因素。鑒于此,李世民曾兩次下詔,大赦天下:“兇逆之罪,止于建成、元吉,自余黨與,一無所問。”(《資治通鑒》卷一九三)非常策略地處理了“蹀血玄武門”之后留下的社會問題。李世民還采納劉文靜的建議,對東宮集團的人才毫不歧視地加以任用和提拔。曾帶兵攻打玄武門和秦王府的東宮驍將薛萬徹,失敗后逃到終南山中躲藏,李世民多次派人請回,令其心悅誠服地歸順并死心塌地為他效勞。東宮集團另一主要成員魏徵,本來在唆使東宮與秦府之爭中,起了很壞的作用,拿他自己的話說:“皇太子若從徵言,必無今日之禍”,也就是不可能有歷史上的“玄武門事件”。李世民念其確有經國之才,器重他的才干和耿直,先封魏徵為“詹事主簿”,后又遷升為諫議大夫乃至宰相。如果沒有李世民的大度和氣魄,歷史上肯定就少了“敢于直言極諫”的名臣魏徵。
作為政治家的李世民,即位之前,就收羅了不少文武賢才,也充分認識到了人才的重要性。即位之初,又詔令天下:“為政之要,惟在得人”,要求右仆射封德彝舉薦天下賢能,而這個右仆射卻久無所薦,理由是“于今未有奇才”。你猜李世民怎么說?“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古之致治者,豈借才于異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誣一世之人。”說得好!人才無時無地不有,你沒有識人之“慧眼”,反倒說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蠢才,這是什么話?!不知今日的干部管理者們,看了李世民批評封德彝這番話,會作何感想?
太宗用人,不問親疏,不論貴賤,不分畛域,不求完美,只要有才行,就一視同仁。在他的大臣中,有出身卑微的馬周、戴胄;有曾為敵人的屈突通、程知節;有出身名門望族的蕭踽、陳叔達;有積怨甚深的魏徵、韋挺;有脾氣暴躁的尉遲敬德、性情高傲的秦叔寶。凡此種種,各類人才應有盡有。史家因此贊譽李世民:“拔人物則不私于黨,負志業則咸盡其才”。
為了更好地發揮這些人才的作用,李世民需要較為詳細地了解他們的優缺點,他讓“識鑒精通”的王珪來一一點評。王珪說:“孜孜奉國,知無不為,臣不如玄齡。才兼文武,出將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詳明,出納惟允,臣不如溫彥博。處繁治劇,眾務畢舉,臣不如戴胄。恥君不及堯舜,以諫爭為己任,臣不如魏徵。至于激濁揚清,嫉惡好善,臣于數子,亦有微長。”(《資治通鑒》卷一九三)王珪的點評應該說十分中肯,他不僅對眾大臣的長處一一點到,也對自己有非常清醒的認識。一千多年前的封建王朝里,能有這樣好的風氣,不能不說是歷史的一大幸事,這自然與李世民的雍容大度、寬懷仁愛有關。在這種寬松的政治環境里,出現前所未有的大唐盛世就不覺為奇了。很可惜,這種清明的政治風氣,沒有像人類一樣繁衍下來,時至今日,我們仍在為清明的政治呼吁,為和諧的社會吶喊!想想這些,心里多少有一些不是滋味。
唐太宗知人之深,不僅僅體現在他能識眾人的優缺點,還在于他知道手下的人在各級政府機構中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他對文臣的優缺點心如明鏡,對武將們更是了如指掌。不但知人善任,他更有勇于納諫的美名。自從當上大唐帝國的一把手后,李世民面臨諸多的社會問題和社會矛盾。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和矛盾,成了李世民的當務之急。他認為,任何人都有缺點和過失,而這些缺點和過失本人往往發現不了,只有身邊的人經常提醒才可能克服和避免這些缺點和過失。同時,他還認為一個人不論他多么能干,也只能干一個人的事,要干天下事,必須依靠天下人。因此他說:“人欲自照,必須明鏡;主欲知過,必借忠臣。主若自賢,臣不匡正,欲不危敗,豈可得乎?”他對臣子們說,隋朝之所以要滅亡,是因為隋煬帝殘暴無道,荒淫無度,好大喜動,護短拒諫。結果是沒有人敢給他說真話,使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李世民不愿意當“寡人”,他鼓勵大臣們“事有不利于人,必須極言規諫。”在他的反復倡導下,貞觀一朝,人人敢說話,個個說真話,暢所欲言成為一種開明的社會風氣,出現了許多敢于直言極諫的大臣。說到“直言極諫”這個問題,自然要說一說天下第一“諫臣”魏徵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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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徵(580——643),字玄成,鉅鹿曲城(今河北巨鹿)人。魏徵的家境原本是不錯的,可是,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去世了,家道由此敗落。青年時期的魏徵,曾出家當過道士,到過不少的地方。前一段時間,央視熱播的電視劇《秦王李世民》,以此將其作道士打扮,并貫穿全劇始終,當屬胡編亂造。魏徵雖家境貧困,但他素有大志,不喜歡勞作,對讀書卻頗有心得,于諸子百家,多有涉獵。知識豐富了他的大腦,也讓他明白了許多事理。于是,胸藏經天緯地之才、匡政天下之志的魏徵,便投奔了李密的農民起義軍,后隨李密一道降唐,但并未得到重用。時李密舊將、魏徵的好友李勣擁兵據守黎陽,魏徵親自去勸降,恰逢竇建德領兵攻打黎陽,魏征又被竇建德所俘。武德四年,李世民大敗竇建德,魏徵再次歸唐,太子李建成久聞魏徵大名,極力引薦他任太子洗馬。魏徵從無人賞識,一下子被李建成薦為“洗馬”,心中的感激之情自然不言而喻。從此,魏徵成了東宮座上賓,竭盡全力,事奉皇太子李建成。“玄武門兵變”后,李世民不計前嫌,又將魏徵收為己有,魏徵也“喜逢知己之主,思竭其用,知無不言”。其剛正不阿、遇事無所屈撓的性格,深為精勤于政的唐太宗所器重。
魏徵的直言極諫是非常著名的,以至留下不少佳話。據實錄貞觀一朝的大事紀要《貞觀政要》記載,魏徵向太宗面陳諫議五十次,呈送奏折十一件,一生的諫諍多達“數十萬言”。每次諫言,必言之鑿鑿,據理力爭。其上諫次數之多,涉及范圍之廣,言辭之激烈,態度之堅決,都是歷史上所僅見。
魏徵的諫諍往往是一針見血,切中時弊,少有文過飾非之辭。為醫治隋末戰亂給國家帶來的創傷,他規諫李世民要讓老百姓休養生息,政府要革除隋朝的奢靡之風,反對大規模營造宮室,反對對外窮兵黷武。為了社會安寧,他規諫李世民廢除嚴刑峻法,代之以寬和的刑律。為使政令暢通,他規諫李世民用人要德才兼備,不分親疏。為保政治清明,他規諫李世民嚴懲貪贓枉法之徒,不論貴賤,王法面前人人平等。他還經常規諫李世民要兼聽廣納,認為“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應以“亡隋為戒”,居安思危。對唐太宗失誤的批評,魏徵也少講情面,總是深刻而尖銳。貞觀八年間,陜縣丞皇甫德參上書,說修建洛陽宮,勞命傷財,又說國家所收地租太多了,老百姓承受不了。李世民看了后,非常憤怒,要給他定訕謗朝廷的罪名,處以極刑。見皇上生氣,滿朝文武,個個心驚膽戰,大氣都不敢出。魏徵卻馬上勸諫,說:“自古上書,都是言辭激切,不這樣就不能引起皇帝的警覺,因此,激切不是訕謗,請皇上三思。”李世民聽他這么一說,遂冷靜下來,“朕初責此人,若責之,則誰敢言之?”(《魏鄭公諫錄》)魏徵的直言極諫,有時候會讓李世民很沒面子,二人常常當著大臣們的面爭得面紅耳赤,讓當了皇帝的李世民下不了臺。李世民曾在一次早朝后余怒未消地對長孫皇后抱怨道:“總有一天,我要殺了魏徵這個鄉巴佬!”長孫皇后有賢德,笑著勸他:“魏徵不是你的鏡子嗎?打碎了你會后悔的。”李世民還當著眾大臣的面說過:“魏徵每次廷議都要羞辱我,真是欺人太甚!”這些史料上能夠找得到的記載,說明了魏徵敢于犯顏直諫,充分展示了一代名臣的浩然正氣和錚錚鐵骨風范。
盡管李世民對魏徵的尖銳批評一時難以接受,但他始終認為魏徵忠心奉國,絕無私欲,他的直言冒犯有利于自己時時保持清醒的頭腦。李世民為此感嘆:人人都說魏徵舉止輕慢無禮,言語尖刻,但是我卻覺得他的行為美妙無比,語言也悅耳動聽!因此,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唐太宗李世民能被史家們譽為“從諫如流”的明君,是與魏徵敢于犯顏直諫分不開的。貞觀十七年魏征病逝后,太宗大哭不止:“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今魏徵病逝,遂亡一鏡矣。”
縱觀貞觀一朝,敢于大膽直言的“諫臣”遠不止一個魏徵。這種開明的“納諫”風氣,造就了貞觀一朝的清明政治,為經濟的發展,營造了十分寬松的政治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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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之治”是歷史上少有的幾個太平盛世,也是史家們歷來贊不絕口的模范標本。前些年,考古界在陜西省挖掘出唐貞觀年間的糧食儲倉遺址,其規模之大,讓今天的人們也嘆為觀止。據推測,僅此一處的存糧,就夠今天陜西全省的人吃上六年!又有資料顯示,大唐首都長安,是當時世界上僅有的百萬人口大城市,面積達84.1平方公里,這么大的城市規模,在當時是何等的輝煌和壯觀?!就是今天,其規模也可列入世界大城市之列,要知道,長安城可是1400年前的城市啊!大唐經濟的繁榮,時至今日,仍可以說空前絕后,放眼世界,當今唯一超霸美國也無法望其項背。有資料顯示,唐貞觀年間,大唐的經濟總量超過了世界經濟總量的百分之六十多!現今在世界上稱王稱霸的美國占全世界的經濟總量也就是百分之三十還少一點嘛。
大唐的外交政策以及對待國內少數民族的態度,更有令人稱道的地方。
中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歷史上真正做到了各民族大融合的是大唐王朝。貞觀初年,由于隋末唐初兵燹連連,各少數民族對朝廷多有不滿情緒,李世民一改前朝的清剿彈壓政策,對騷亂的地區實施安撫,充分顯示出中央大國的領袖風范,“降則撫之,叛則討之”。各地少數民族只要擁護中央政府,不公開與大唐為敵或不威脅唐王朝政府,就采取優撫政策,只對那些擅自稱王或擁兵自重甚至威脅大唐國家安全者,唐王朝才不遺余力地予以鎮壓清剿。
貞觀初年,大唐王朝的邊境有兩個可怕的對手,一個是北方的突厥,一個是西部的吐谷渾。高祖李淵起兵晉陽時,為取得突厥的支持,一度向頡利可汗稱臣,全國統一后,突厥人還念念不忘此事,認為自己有功于大唐,常借機索取高額回報,唐王朝為息事寧人,在作出巨大讓步的前提下,與頡利可汗達成了互不侵犯協議。李世民登位以后,決心翦滅突厥,以消除北方游牧民族對朝廷的威脅。為加強軍隊建設,以提高大唐國防能力,太宗將極具軍事才干的李靖由刑部尚書轉為兵部尚書,拜為大唐三軍的最高統帥,命其在全國范圍內選拔優秀人才,舉辦軍隊干部培訓班。太宗本人每天都要親自到顯德殿,觀摩教官們的教習和軍官們的演練,對學習優異者賞以弓刀、布帛。同時采納了宰相房玄齡整頓府兵制度的諫議,改天下軍府為折沖府。當時大唐帝國共置軍府六百三十四處,而拱衛京師長安的關中就有二百六十一處,“舉關中之眾以臨四方”。經過長期的準備,大唐帝國不論在軍事實力上還是在綜合國力上,都遠遠勝過北方的突厥汗國。
貞觀三年十一月,李世民任命兵部尚書李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并州都督李勣為通漢道行軍總管、華州刺史柴紹為金河道行軍總管、靈州大都督薛萬徹為暢武道行軍總管,統軍十萬,五路大軍分道出擊突厥。李靖從馬邑出惡陽嶺,大破頡利于定襄。頡利領殘部北逃,在白道又遭到李勣的伏擊。爾后,五路大軍合兵一處,乘勝追殲。頡利可汗在逃往大漠的途中被俘,東突厥滅亡,隸屬于東突厥的北方各部落全都歸降大唐,尊唐太宗為“天可汗”。
大唐初年,生活在今西藏、青海地區的吐谷渾部,一度與唐通好,后多次沿湟水、洮河入侵大唐河西走廊的武威、涼州地區,嚴重阻礙了唐王朝與西域的交往。貞觀九年,李世民任命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領兵進擊吐谷渾。在庫山,兩軍相遇惡戰,唐軍大敗吐谷渾精銳部旅,其王伏允逃入大漠戈壁。唐軍深入戈壁灘,克服高寒缺氧缺水的種種困難,行軍上千里,前鋒抵達柏海。在大唐軍隊的緊逼追殲下,吐谷渾王伏允為部下所殺,其子慕容順率部降唐。大詩人王昌齡有詩贊曰:“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猿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王昌齡寫作此詩時,已是唐開元年間的事了,足可以想象當年李靖大戰吐谷渾是何等慘烈,影響是何等的深遠。當然,王詩里“生擒吐谷渾”應泛指俘獲敵人,不必泥解,以防以訛傳訛,貽笑方家。
李世民在位期間,還先后用兵高昌、焉耆、龜茲等西域王國,并將安西都護府由高昌西移至龜茲,有效地控制了西域諸王國,確保了中原與西域的經濟交往和文化交流。
東征高麗,西和吐蕃,南結百越,北撫契丹,唐太宗李世民采取的一系列民族政策取得了極大的勝利,堪稱古今中外最成功者。他自己在總結民族政策能取得成功時說:“自古帝王雖平定中原,不能服戎狄”,關鍵在于“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如一,故其種落皆依朕如父母。”(《資治通鑒》卷一九八)說白了就是他不分貴賤地對待各民族,把他們真正當成自己的子民。于是,就產生了文成公主和松贊干布“和親”的千古美談,也取得了“四夷大小君長爭遣使入獻見,道路不絕,每元正朝賀,常數百千人”的盛況。至今在陜西省博物館中,還保存了一幅唐人閻立本畫的李世民接見各國使節和汗王的《步輦圖》,圖中的太宗皇帝氣度雍容,舉止神情盡現大國領袖風范。被接見的各國使命,無不畢恭畢敬,或低眉垂首,或卑躬屈膝,或斜眼偷視。據解說員介紹,圖中最具盜賊相的是后來的滿清人,最具孫子相的是倭國人,也就是現在的日本人。此話當不得真,權當解說小姐一時笑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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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李世民作為一位封建君王,其政治思想確有難能可貴之處。他經常引用前人的話告誡自己:“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其實,誰都知道這個道理,自古而今,又有幾個統治者真正做到了“風平浪靜、安全行舟”呢?想來想去,不敢說唐太宗是唯一至少敢說是最好!
在政治上,李世民“深惡官吏貪濁,有枉法受財者,必無赦免。在京流外有犯贓者,皆遣執奏,隨其所犯,置以重法。由是官吏多自清謹。制馭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跡,無敢侵欺細人。”于是,言路廣開,人才廣進,全國上下,政通人和。
在文化上,李世民尊崇儒學,因為儒家之道“可以正君臣、明貴賤、美教化、移風俗。”上行下必效,整個國家自然就成了禮儀之邦、文明之邦。人人心平氣和,個個儒雅自信,處處顯示出泱泱大唐的氣度。“商旅野次,無復盜賊,囹圄常空,馬牛布野,外戶不閉。”哪里用得著“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己的門”?!
在經濟上,李世民采納魏徵的建議“偃革興文”:“靜之則安,動之則亂,人皆知之,非隱而難見也,非微而難察也。”于是,李世民下詔輕徭薄賦,布德施惠。安寧的社會環境,優厚的經濟政策,在短短的幾年間,就使唐王朝“頻致豐稔,米斗三四錢,行旅自京師至于嶺表,自山東至于滄海,皆不赍糧,取給于路。入山東村落,行客經過者,必厚加供待,或發時有贈遺。”這樣的太平盛世,史家們贊其“古昔未有”。近有學者譽其為“古今中外沒有”,我想是沒有人反對的。
縱觀李世民一生,從善如流,千載可頌;貞觀之風,至今猶歌。作為一位歷史偉人,讓人評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若硬要雞蛋里挑出骨頭來,也有悖公允的治史治學之良心。我這么說自然事出有因,歷來的諸多史家,為顯示自己的“博學多才”,在稱贊李世民完美無缺的同時,總要說些不足之語以示“公允”,他們在政治上找不到把柄,只好去揭別人私生活的遮羞布,看里面有沒有流膿惡臭的“楊梅瘡”。明明是政治斗爭的“玄武門”事件,偏說成是不念手足之情的“自相殘殺”;明明是李治無能被武則天篡了皇位,偏要說李世民教子無方,以致“兒娶娘”亂了倫理。這就是所謂的史家們為李世民找出的“私德仍有不足”:“失愛于昆弟,失教于諸子。”也許,他對不起自己的同胞兄弟,但他對得起大唐千千萬萬他的子民;也許,他沒有教育好他的子女,但他教會了千千萬萬華夏兒女如何做中國人!史家們對李世民挑出的這些瑕疵,怎么看怎么讓人不舒服。我在想,每一個中國人,每一個華夏子孫,都不會因為李世民殺了李建成、李元吉而遷怒于他,更不會因為他的兒子們不爭氣就說他私德有問題。其實,我們需要的是李世民的公德,希望每一個當政者都像他一樣是個好皇帝,一個像他一樣讓中國人揚眉吐氣的國家領導人!我們不需要李世民成為關門教子的一家之主,我們需要的是心懷五湖四海的國家之主!
“貞觀之治”將中國封建社會推向了歷史的頂峰,李世民當之無愧為“千載可稱,一人而已”。
責任編輯 肖 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