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個老頭認個爹

趙局長下鄉檢查完工作之后，在回城的路上，看見路邊有個拄著拐杖艱難行走的老頭。他讓司機停下車，自己走到老頭跟前，拽著老頭非讓人家上車。結果，老頭說啥也不同意，兩個人站在路邊撕扯了好一陣。最后，趙局長急了，對老頭說：“你快上車，就算我在路邊撿了一個爹還不行嗎？”司機在旁邊聽見這句話，心里有些納悶，看趙局長非要讓老頭上車，就走過去跟趙局長一起把老頭拽上車，什么都沒問，一踩油門，又繼續趕路。

趙局長這幾天一直在鄉下奔忙，沒時間好好休息，坐在車里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了。硬被拉上車的老頭見趙局長這副模樣，臉上露出一絲愛憐的神情。司機通過反光鏡看到這一幕，心里的疑惑更大了。車開回局里，司機叫醒趙局長。趙局長揉揉惺松的睡眼，看看坐在身邊的老頭，對司機說：“老人家身體不好，應該先帶他去醫院檢查檢查……”接著，像想起什么似的，說：“算了，你先把他送到局招待所，跟所長說，安排老人家住好點的房間，好吃好喝伺候著，所有費用都記在我帳上?！?/p>

司機答應下來后，開車把老頭送到局招待所，把情況跟所長說了一遍。所長聽完，苦笑一下，說：“都知道趙局長和他妻子吳娜是孤兒，他怎么會突然冒出個爹來？”司機說：“誰說不是，在路上我一直覺得奇怪。”所長看看老頭，問：“你是局長的什么親戚？”老頭見所長對自己說話，伸出手來比劃了一下。所長看老頭是個啞巴，心里更犯嘀咕了，把司機叫到一邊，問：“你是不是開車撞了人家，才把人家帶回來？要真是那樣，可千萬別讓他住招待所?！彼緳C笑著說：“我哪能做那樣的事？趙局長都說了，他是撿了一個老頭認作爹，你就按趙局長說的辦吧，不會有錯的。”

所長安排老頭在招待所住下，心里還是不放心，擔心司機打著趙局長的旗號騙自己，但他又沒有勇氣直接去問趙局長。下班回家后，他順口把這件事說給妻子聽，想聽聽妻子的意見。他妻子在晚報上班，聽完他的講述之后格外在意，還特地打電話給司機，詳細問了一些問題。司機沒敢多說什么，只把跟所長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第二天晚上，一篇題為《撿個老頭認個爹》的文章就在晚報上刊登出來了，上面極盡所能地贊揚趙局長關心群眾，甘愿照顧一個孤寡老人的精神。

趙局長的妻子吳娜是話劇團演員，最近一直忙著趕排一個新劇目。這天，吳娜在回家路上遇到好友廖佩玉，兩個人就站在路邊拉家常。廖佩玉笑著對她說：“新鮮事可真多，你們家老趙給你撿了一個爹，這事你知道不？”吳娜聽了，故意拉下臉說：“別人家撿錢撿物，你們家才撿爹呢?！?/p>

廖佩玉見吳娜還不知道，就把晚報的報道說給吳娜聽，末了還說：“不信，回家自己去問問?！眳悄纫膊恢肋@究竟是怎么回事，跟廖佩玉道別后，就急匆匆趕回家。一進門，看見趙局長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她氣不打一處來，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生著悶氣。趙局長不知發生了什么，就問：“你怎么了？在團里受氣了？”

吳娜從包里掏出一份報紙，扔到趙局長眼前：“團里誰敢給我氣受，你是堂堂大局長，說在路邊撿個爹就撿個爹！”趙局長看見那份晚報，又聽吳娜這么一說，自然什么都明白了，說：“看你氣的，我是撿回個爹，沒有錯。”吳娜氣呼呼地說：“你個姓趙的，人家都是金屋藏嬌，你說你，金屋藏了個爹！”

趙局長似乎心里早有準備，笑著說：“我認個爹，咱們孩子不是就有爺爺了嗎？”吳娜氣不打一處來，說：“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老實說，那老頭是不是你二奶的親爹？咱們現在就去招待所，讓我也認識一下你那個二奶！”趙局長賭氣說：“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你再吵吵鬧鬧給我添亂，我這個局長還怎么當？我這就去找市領導，辭職算了?！闭f完，站起來就要走。

吳娜一見他這樣，愣了。最近上邊有消息說，趙局長因為業績出色，很有可能被提升為副市長。吳娜早盼著當市長夫人，現在自己男人要去辭職，她怎么能同意？吳娜趕緊起來堵在門口，擋住趙局長，說：“我就說你兩句，何必生那么大的氣？現在是關鍵時刻，我就算再笨也不會給你添亂的?！?/p>

趙局長嘆口氣，說：“我也就是突發善心，看老頭可憐，所以才……唉，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招待所費用那么高，才幾天就花了我不少錢??！”吳娜低頭想想，若有所思地說：“要不，干脆來個假戲真唱，把這出戲演到底，你說怎么樣？”

趙局長一愣，說：“你說這戲怎么個演法，我聽你的?！眳悄刃α耍骸皥蠹埳习涯闩醯酶▋阂粯樱巯逻@個時候又這么關鍵，如果咱們演得好，對你升職肯定是有利無害啊！”

“你是說……”

“對！就說你撿了一個老頭認了爹，咱現在就去把老頭接回家來住……”沒等吳娜說完，趙局長拍著手說：“這辦法好！這辦法好！”

趙局長和吳娜一起到了招待所，非要把老頭接回家住。老頭死活不同意，頭搖得像撥浪鼓，唯獨看趙局長的眼神有些不同。吳娜偷偷對趙局長說：“還真別說，你撿來的這個爹對你還真挺有感情?！壁w局長尷尬地笑笑，沒說什么。但老頭不愿意跟自己回家，這可讓吳娜和趙局長兩個人犯了難。

這個時候，民政局突然打電話給趙局長，說市領導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要趁機在全市宣講趙局長關愛老人的事跡，過一會兒，各大媒體記者就趕過去現場采訪，讓趙局長趕緊準備準備……吳娜把電話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心里這個高興啊?？磥?，市里對趙局長是十分肯定的，再加上新聞媒體這么一宣傳，升副市長不是指日可待嘛！吳娜想到這，笑瞇瞇地對老頭說：“爹，你就搬回家去住吧，讓我們兩個人好好對您盡一份孝心?！崩项^還是一邊打啞語一邊搖頭，把趙局長伸過來的手一把推開，說什么也不肯點頭。趙局長卻一把攥住老頭干枯的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吳娜嚇了一跳，忙拉住趙局長的胳膊，說：“你這是干什么？犯得上嘛，不就是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

“你給我閉嘴！”趙局長低低吼了一聲，把吳娜嚇得一哆嗦。她跟趙局長結婚這么多年，趙局長從來沒動過她一根指頭，從來都是言聽計從，還沒見他這樣兇過。

吳娜正愣神的時候，市里領導和各大媒體的記者都到了。一進門，就看見趙局長跪在老頭面前，低聲啜泣。記者趕緊拿出攝像機和照相機，對著兩個人就開始拍。吳娜見狀，也撲通跪在老人面前，學著趙局長的樣子，假裝開始抹眼淚。

趙局長握住老人的手，啜泣著說：“都是我不好，讓您受苦了！往后，您想吃什么就跟我說，只要我能吃上一頓飽飯，就肯定不讓您老人家餓著！”吳娜看著趙局長的樣子，心里頓時明白了，這是做戲給市領導和記者們看呢。可真難為他了，演得跟真的似的，從來沒見過他這么傷心過。想到這里，吳娜也不能像沒事人一樣，接著對老頭說：“爹，就跟我們回去吧，我們一定像對待親爹一樣對待您！”老頭像是被眼前這一幕感動了，一雙老眼里全是淚水，一把抓住吳娜的手，點點頭。吳娜見老頭同意了，趕緊用胳膊捅捅還沉浸在悲傷中的趙局長。趙局長擦干眼淚，和吳娜一起攙扶老頭站了起來。市領導拍拍趙局長的肩膀，說：“小趙啊，你是人民的好公仆??！給大家做了一個好榜樣??！”

把老頭接回家里，送走了記者，吳娜坐到沙發上，對趙局長笑著說：“老趙，今天你演得可真好，差點把我都騙了?！壁w局長不說話，去衛生間端來一盆熱水，放到老頭面前，要給老頭洗腳。老頭明白了趙局長的意思，紅著臉連連擺手。吳娜皺著眉頭說：“老趙，差不多得了，市領導和記者都走了，你這是做給誰看？”

趙局長不理吳娜，而是把老頭的一雙腳輕輕放進水盆里洗起來。過了一會兒，趙局長說：“吳娜，當初我跟你談戀愛時，你說自己是孤兒，也想找個孤兒做丈夫。我那時候很愛你，總想要是畢業后跟你結了婚，就能在城市里立住腳了，所以，我不得不說自己是孤兒……”趙局長抬頭看看老頭，又看看吳娜。吳娜一愣，“你、你什么意思？”

“爹是聾啞人，我不敢對你說實話。這些年，我對你和孩子都盡心盡力了，就是沒好好照顧過爹……吳娜，我的確是孤兒，是爹收養我，一手把我拉扯大的，我對不起爹啊！”

吳娜立刻明白了，敢情趙局長這出戲不是給市領導和記者們唱的，根本就是單獨給自己唱的。這分明是……

想到這里，吳娜轉身就要走，不想，被老頭一把扯住。吳娜心里委屈，但看見老頭含著眼淚的雙眼，再也忍不住了，對老頭說：“爹，是我不好，你別怪老趙。我從小就是孤兒，沒有爹，往后，你就是我的親爹……”

老頭看看趙局長，又看看吳娜，點點頭，兩行熱淚，從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