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家的責任田緊挨著村長家的。這些年,村長種什么,他就跟著種什么——這一年村長種藥材,他也跟著種藥材。說來也怪,藥材果然就賣了一個好價錢,張三就比其他人多賺幾個錢;轉過年,村長種高粱,他也跟著種高粱,嘿,高粱就比往年好賣了,張三跟著村長又賺了一筆。就這樣,張三年年跟著村長種田,同時還總結一句俏皮話,叫緊跟村長沒有錯!
今年,村長的舉動,張三有點看不懂了。剛過“五一”,小麥長勢正好,眼看再過二十多天就要收割了,村長卻在麥田里種上了樹!小樹苗只有指頭粗,在麥田里種得密匝匝的。本來挺好的麥子,要么被挖出來,要么被踩得稀巴爛。
張三看到村長把麥子毀了種小樹苗,心里罵村長是瘋了。張三罵完合計起來:村長一向精明,這里邊一定有文章!張三想直接去問村長,但又怕村長不會對自己說實話。
張三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個結果。但是,照以往的經驗,緊跟村長沒有錯。這次……這次,還是緊跟村長吧!當天下午,張三買來樹苗,也跟村長一樣,把樹苗密匝匝地種到自己的責任田里,把眼看就要收割的麥子糟蹋得一塌糊涂。
村里其他人知道張三這幾年跟著村長種田“種”出不少錢,早就想跟著賺一筆。這次,看見張三跟著村長種樹,也都把各自責任田里的麥子毀了,種上了小樹苗。
這么多樹苗上哪兒買呢?去問村長。村長是村子里第一個種樹苗的人,他肯定知道。村長見這么多人都來打聽,說:“干脆,我幫大家買吧,一次性買這么多樹苗,價格還能便宜。”大家當然同意了,過去都是買莊稼,誰買過樹苗啊?于是,村長以每棵五分錢的價格從外地運回一大批樹苗,再以八分錢的價格賣給大家。光是倒賣這些樹苗,村長就賺了幾千元。
整個村子的責任田都種上樹了,這事傳到縣里,縣電視臺的女記者來采訪了。女記者問村長:“您為什么帶頭毀掉眼看就要收割的小麥而去種樹呢?難道不心疼莊稼?”
村長對著話筒說:“我們響應上級號召,退耕還林,綠化祖國,美化我們的生活環境。”
女記者看看一望無垠的田地,問村長:“我們這里是大平原啊,不需要退耕還林。再說,退耕還林也沒有必要毀壞眼看就要成熟的莊稼,是不是?”
村長毫不退讓,解釋說:“響應上級號召,憑的是自覺。還有,這點麥子能‘成’多少錢,我們種樹也是為國家減輕負擔嘛。”
采訪完,女記者看著被毀壞的麥田,搖搖頭,坐上車回去了。
一晃兒,十幾天過去了。村里來了幾個人,說是“高速公路指揮部”的,想來進一步調查高速公路占用土地附屬物的情況,他們對村民說將來以占用土地附屬物多少作為賠償依據。最讓村民興奮的是,樹木也是附屬物,一棵小樹苗能夠得到十塊錢的賠償呢。
張三聽說這件事,看著自己責任田里的樹苗,笑了。他一共種了幾千棵樹苗,每棵賠償十塊錢,那是多少錢啊……看來,緊跟村長沒有錯!
高速公路指揮部的工作人員來到田里,把栽種的樹苗做了詳細統計,位置、棵數、樹木的年齡、栽種的時間等等全被記錄了下來。張三看到工作人員,就跑到自己的責任田里,撫摸著小樹苗,激動地說:“乖乖,這都是錢啊!”正高興著,看見村長走過來了,張三咧著嘴對村長笑起來。村長走過來拍拍張三的肩膀說:“張三啊,這些年,你跟著我,沒有錯吧?”
“沒有,沒有!村長的決策一向最英明了,”張三說到這里,想了想,“村長,你是怎么知道人家要來修路的?”
“這還不簡單!”村長洋洋自得地說,“那次,我偶然看見有幾個人在田地旁邊拿著工具像是在搞測量,就覺得有問題,一問才知道上邊打算修路正好從咱村過。我回到家一琢磨,干脆趁上級文件還沒下來之前,把樹苗種上,到時候……哈哈!”
“村長真是有遠見!”張三不由得對村長挑起大拇指。
全村人早就算好自家責任田里的樹苗能換多少錢了,就等啊盼啊,最后終于盼來了指揮部的通知。通知是當地政府和高速公路指揮部聯合下發的,通知上說高速公路指揮部已經對所占用土地上的附屬物登記造冊了,但最近發現,有個別人在高速公路所占用的土地上突擊栽種樹苗以謀取賠償金。針對這種情況,指揮部研究決定,凡是在測量線路以后突擊補種的樹木和搭建的建筑物,統統不屬于賠償的范圍……
全村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村長看完通知,臉都綠了。這個時候,那個來采訪過的女記者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舉著話筒問村長:“請問村長,這次全村栽種樹苗到底是想謀取賠償金,還是為了退耕還林?”張三看著村長一陣紅一陣白的臉,把話筒一把搶過來說:“我們這叫——緊跟村長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