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通過分析典型案例,指出了完善我國安全保障義務立法的意義及目前存在的不足之處,并提出了相應的完善建議。
[關鍵詞] 安全保障義務立法完善建議
一、安全保障義務典型案例分析
1998年8月23日下午,王翰入住上海銀河賓館1911客房,下午4時40分左右被罪犯全瑞寶殺害于客房內,并被劫走若干財物。全于當日下午2時左右進入銀河賓館,4時52分離開,期間在賓內電梯七次上下,賓館未進行訪客登記,亦未注意其行跡。銀河賓館系涉外星級賓館,有規范的管理制度和安全監控設施,《銀河賓館質量承諾細則》中,有“24小時的保安巡視,確保您的人身安全”、“若有不符合上述承諾內容,我們將立即改進并向您賠禮道歉,或奉送水果、費用打折、部分免費、直至賠償”等內容。王翰住房門上配有窺視孔、安全鏈及自動閉門器,門后張貼有安全告示,內有諸如“看清門外訪客再開門”等內容。1998年9月28日,被害人王翰的父母王利毅、張麗霞向上海市長寧區人民法院狀告銀河賓館,請求判令其承認錯誤、賠禮道歉,并賠償經濟損失及精神損失。一審法院審理后認為,雖然案發時現行《合同法》尚未施行,但本案可以適用《合同法》規定,王翰付費入住賓館,雙方就形成了合同關系。賓館作為特殊服務性行業,應向住客提供安全的住宿環境。銀河賓館已將安全保障義務以書面形式予以公開承諾,應該切實履行。因此判決被告給付賠償費8萬元。原被告雙方都不服判決提出上訴,二審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案是上海首例、全國罕見,在當時影響很大,是我國處理違反安全保障義務侵權行為的一個典型案例。所謂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學者楊立新先生定義為:就是依照法律規定對他人負有安全保障義務的人,沒有盡到此種義務,因此造就他人人身或者財產權益損害,應當承擔損害賠償責任的行為。值得關注的是,本案審理法官存在兩種意見,一種即如判決所表明的,該案適用合同法;另一種意見則認為適用侵權法更為有利,而在傳統的契約、侵權二分法法理中,合同責任和侵權責任卻是涇渭分明的。因此,民法專家傅鼎生教授認為,這并非一件孤立的民事案件,現行法律對賓館等部門提供保安服務應盡的義務、職責范圍等均無明確規定,因此本案處理將形成判例應用于今后的審判實踐,對豐富法學理論、完善安全保障義務立法具有積極的意義。
二、我國目前的安全保障理論及局限
目前我國關于安全保障義務較具體的規定見于2003年12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第1299次會議通過、2004年5月1日起施行的《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第6條第1款規定:從事住宿、餐飲、娛樂等經營活動或者其他社會活動的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未盡合理限度范圍內的安全保障義務致使他人遭受人身損害,賠償權利人請求其承擔相應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第7條規定:對未成年人依法負有教育、管理、保護義務的學校、幼兒園或者其他教育機構,未盡職責范圍內的相關義務致使未成年人遭受人身損害,或者未成年人致使他人人身損害的,應當承擔與其過錯相應的賠償責任。第11條規定:雇員在從事雇傭活動中遭受人身損害,顧主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以上規定雖然相對明確了安全保障義務的主體對象和賠償責任,但并未明確安全保障義務的法律性質,理論界對此爭議較大。如尹田認為:“人的傷害從來都不適用于合同責任,即使這種傷害導致了合同的不履行。因為注意第三人安全義務是一種‘通常義務’的義務,這一義務不是來源于合同,其范圍也非合同所確定。”但從上述案例不難看出,安全保障義務存在于合同法的范疇。因為既然安全保障義務是受到侵權法所調整的不特定人之間的義務,那么當這些人通過訂立合同轉化為受合同法調整的特定人時,安全保障義務就順理成章的被帶入合同,成為合同法中的責任,成為二法競和的一種表現形式。還有學者認為安全保障義務在侵權法中是一種法定義務,而在合同法中則是由合同當事人約定所產生的附隨義務,對此筆者亦不認同。事實上,安全保障義務的理論依據應來自民法的帝王條款——誠實信用原則,其廣泛存在于一切合同中,并不因合同當事人的意思而有變。仍就上述案例換個角度思考,設被害人僅走入賓館而并未訂房住宿,即尚未與賓館形成合同關系而被害,賓館是否不需為此承擔責任?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張新寶先生將服務場所經營者的安全保障義務定義為:經營者在經營場所對消費者、潛在的消費者或其他進入服務場所的人身、財產安全依法承擔的安全保障義務。這是一種積極的作為義務,是不由合同約定所左右的。
除法律性質不明外,我國安全保障義務法律體系存在的問題還包括:(1)體系不統一,在《合同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保險法》等眾多法律中都有所涉及,但都不系統,局限于該法自身的調整范圍。(2)主體范圍偏小,局限于服務場所的經營者,而事實上安全保障義務人的范圍很廣,如雇主對雇員,生產者對消費者,等等。(3)歸責原則不明確,到底屬于嚴格責任還是過錯責任歸責不明,導致安全保障義務人承擔風險過大。(4)救濟方式不恰當,如上述案例,涉及安全保障義務案件加害行為往往不是由安全保障義務人、而是第三者實施的,但被害人尋求救濟時往往都希望由有賠付能力的安全保障義務人賠償,這就使安全保障義務人在訴訟過程中處于被動地位。
三、完善我國安全保障義務立法的意義
世界各國非常重視保護消費者安全,普遍以立法手段規范經營者安全保障義務。因為經營者與消費者關于產品質量和安全的信息很不對稱,消費者處于弱勢地位,極易受到由產品質量和安全缺陷導致的各種侵害。完善安全保障義務立法的意義在我國尤為突出。
1.有利于提高產品質量、增強產品安全和加強消費者保護。目前我國廣大消費者吃、穿、住、行、用和娛樂場所等存在諸多問題與隱患,經營者不負責任或責任心缺失的現象大量存在,與前案相同、相似的情況時有發生,嚴重侵害了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完善安全保障義務制度可明確經營者的法定義務,減少生產不安全產品廠家逃脫責任的概率。
2.有利于加強對經營者的警示,提高其謹慎、注意意識。構建安全保障法定義務,旨在使經營者本著最大的“謹慎”與“注意”意識,按照足以保障消費者人身和財產安全、避免危險發生、減少事故損害后果的要求,對其提供的消費產品和服務環境進行安全的設計、施工和布置。主要表現為“三個充分”的要求:一是危險性的說明和警示應當充分、明確,對商場自動扶梯、驚險性游樂項目(像過山車、蹦極) 等具有危險性或安全隱患的經營設施與項目,應向消費者作出真實說明和明確警示,指明使用商品或接受服務及防范危害的正確方法;二是對消費環境的防范措施應當充分,應按照國家有關強制性標準或行業標準來執行;三是應急措施與事后救護手段應當充分。可見,完善安全保障義務制度可約束經營者,加強其職業操守,以最大限度的謹慎和注意意識避免危害消費者人身、財產事件的發生。
3.有利于保護個人權利。現代社會應當是一個個人權利高度發達的社會。但在有著幾千年封建專制統治歷史的我國,個人權利在漫長的時期內幾乎無從談起。新中國成立后在民主法制建設上也曾長期以極左路線為指導,以階級斗爭為綱,把專政推向了極端,片面強調國家和集體的利益,否定個人權利和利益。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撥亂反正,個人權利發展才走入正軌。但從整體看,人們的權利意識還不夠強,個人權利的法律規定還很不完善,即使己有法律規定的個人權利也還沒有得到充分保護。安全保障義務制度可加強對個人權利的保護,在賦予人們更多的權利意識、激勵人們利用法律保護自己權利的同時,在很多情形下還可有效威懾相對方盡到必須的謹慎和注意義務,避免侵害他人的合法權利。
四、完善我國安全保障義務立法的建議
1.建立統一系統的安全保障法理體系。由于安全保障義務法理體系不夠明確,法官們判決時往往對訴訟主體是否適合產生疑問,同樣性質案件在不同法院判決可能出現不同的結果,他們希望出臺比較詳細的司法解釋,系統闡述安全保障義務,減少差別審判發生率。
2.擴大安全保障義務的民事主體范圍。楊立新先生認為,旅館、飯店、銀行等從事經營活動的經營者,以及其他依照法律對他人負有必要注意義務的人,在經營的場地對于顧客的財產和人身安全負有必要的保護義務,或者依照法律應當承擔的安全保障義務。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的民法草案侵權責任法編第65條也規定:“旅館、銀行的客戶以及列車的乘客,在旅館、銀行、列車內受到他人侵害的,侵權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但事實上隨著社會經濟發展,安全保障義務適用范圍可謂遍及每個角落,如住宿和交流場所(賓館、飯店、快餐店、酒吧、茶座),衛生和美容場所(公共浴室、理發店、美容店)、文化娛樂場所(電影院、錄相廳室、游藝廳室、舞廳、音樂廳),體育和游樂場所(體育場館、游泳場館、公園),文化交流場所(展覽館、博物館、美術館、圖書館),商業活動場所(商場、商店、書店),就診和交通場所(候診室,候車、船、機室,公共交通工具內部空間)等。我國目前法制建設尚不完善,經營者、生產者法制意識、安全意識十分淡薄,為提高經營主體對消費者的安全責任意識,凡向公眾開放或公開接待顧客的場所都應引進安全保障義務規范。
3.確立安全保障義務在合同法中法定義務為主、約定義務為輔的地位。《民法草案》中僅在侵權責任法中體現了安全保障義務。但從前文分析看,安全保障不僅是侵權法、也是合同法的法定義務之一,而不應將其歸為合同附隨義務的一種。在法律規定存在法定安全保障義務的情況下,即使當事人之間的合同對安全保障義務沒有約定、約定不明確或者排除,均應按法律規定處理。同時不排除在特別情況下其具有約定義務的性質,如:(1)法律沒有規定相應的安全保障義務,當事人合同對此約定;(2)當事人約定的安全保障義務高于法律規定要求;(3)經營者單方承諾的安全保障義務高于法律規定的要求,相對人以默示方式接受這種承諾。在上述情況下,當事人之間的相關糾紛可以按照其約定或單方承諾處理,安全保障義務因而又具有約定義務的性質。
4.明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歸責原則為過錯責任。違反安全保障義務損害受害人人身、財產的,如由經營者承擔嚴格責任過于苛刻。從比較法觀察,即使在市場經濟高度發達的歐盟,主流觀點也不贊成在服務領域引入無過錯責任,經營者僅在自己有過錯的情況下承擔責任。不使經營者承擔無過錯責任的制度設計,主要是為了平衡社會利益,一方面要給予受害人必要充分的保護,補償其受到損害的財產權或人身權;另一方面又必須考慮到大量的經常性的巨額賠償對社會經濟可能產生的消極作用。目前我國更要考慮經濟發展的實際狀況和經營者經濟賠償的承受限度。
5.增加第三人責任與補充責任的規定。如上述案例,法院判決時曾有判決共同侵權的意向,而事實上本案損害結果的發生是由第三人積極造成的,其違反的是不得故意侵犯他人合法權益的義務;而經營者只是因消極不作為過失違反了安全保障義務,其對損害發生主觀上與第三人并非共同性行為,二者故意或過失的內容、目的都不同,二者構不成共同侵權,不能承擔連帶責任。那么經營者應承擔何種責任?如認定經營者與第三人承擔連帶責任,往往最終是由安全保障義務人承擔全部賠償責任,這對經營者太苛嚴;如認定安全保障義務人僅承擔違約責任,似乎對受害人的保護太弱。筆者同意張新寶教授的觀點:安全保障義務人的經營者應當承擔補充責任,其含義是:(1)在能確定加害人時,由加害人或其他負有責任的人(如加害人的雇主、監護人)承擔責任,安全保障義務人不承擔責任;(2)只有在加害人無法確定時,由安全保障義務人承擔全部責任;(3)如能確認加害人,但加害人或對損害負有賠償責任者的資力不足以承擔全部責任時,則先由加害人或對損害負有賠償責任者盡力承擔責任,剩余部分由負有安全保障義務的人承擔;(4)安全保障義務人對此承擔推定的過錯責任,如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則不承擔責任。此外,在承擔補充責任之后,安全保障義務人獲得對加害人或其他賠償義務人的追償權。引入補充責任的概念,既能較合理的保護被侵害人的利益,又大大降低了安全保障義務人承擔的賠償風險,在我國市場經濟尚不高度發達的現階段,兼顧平衡了多方的利益,具備一定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