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與惡

大火先從一樓歌舞廳燃起，并很快燒向樓上的客房。

鄭偉當時正在三樓客房里和外地一個客戶談生意。當他聽到“起火”的喊叫聲后，出門一看，濃煙正從樓道里兇惡地撲上來。鄭偉先是鎮靜地將客戶領到五層高的樓頂上，讓他等待消防人員到來。然后，好心腸的鄭偉跑下樓頂，將一個個驚惶失措的人們向樓頂上疏導。

十多分鐘后，大火開始蔓延到四樓。不知為什么，消防隊遲遲未到。

鄭偉再次跑到四樓時，他的頭發已經被高溫烤焦了。很多客房門口往外噴著火，像一個個火洞。滾滾的濃煙熏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他正要退回五樓，卻突然看到離他很近的走廊地板上躺著一個人。

“不好，他一定是被毒煙熏昏了！”鄭偉驚呼了一聲，奮不顧身地沖到那人跟前，想把他背起來，怎奈那人是個“大塊頭”，又高又胖，怎么也背不動。鄭偉容不得多想，一腳將旁邊一個還沒有著火的客房門踢開，然后將“大塊頭”拖了進去。

進了房間后，鄭偉先急忙打開窗戶，再奮力將“大塊頭”拖到窗前。他無力將“大塊頭”抱到窗戶臺上，當他捧起那人黧黑的大臉，欲將他喚醒時，卻大吃一驚。原來，“大塊頭”竟然是他的仇人、當地人人皆知的黑道人物“大黑鯊”！

想起“大黑鯊”，鄭偉就會立即恨得牙根癢！

三年前，年輕英俊的鄭偉愛上美麗女孩宋小丹。卻不知道“大黑鯊”也在追宋小丹，而宋小丹根本不愛“大黑鯊”。“大黑鯊”得知鄭偉和宋小丹相愛的消息后，暴跳如雷。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當鄭偉和宋小丹相擁著坐在小河畔，正在為甜蜜的愛情輕歌時，“大黑鯊”帶著幾個打手突然出現在面前。打手們將鄭偉按倒在地上，然后，可惡的“大黑鯊”竟然當著鄭偉的面，強奸了拼命反抗的宋小丹。臨走時，“大黑鯊”惡狠狠地在鄭偉漂亮的臉上劃了一刀，獰笑著說：“給你留個記號，看你今后還敢不敢愛我所愛的女人！”

當時，憤怒至極的鄭偉想和“大黑鯊”拼命，但他想到孤身養育他的母親，想到自己所受到的高等教育，想到了法律，只好把仇恨深深埋在了心底。在這個讓他永遠也不能忘記的晚上，如花似玉的宋小丹悲憤地跳河自殺了！而鄭偉，為了給那塊刀疤整容，幾乎花去了家中所有積蓄。

據說，公安局一直在追捕“大黑鯊”。鄭偉也不懈地幫助調查“大黑鯊”的行蹤。由于各種原因，公安局至今未能將“大黑鯊”輯拿歸案。

火燒眉毛的險惡環境不容鄭偉更多地回憶“大黑鯊”的惡行。他將“大黑鯊”的腦袋狠狠往地上一摜，恨恨地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此時殺了你，易如反掌，但怕臟了我的手，就讓火神爺給你這個王八蛋收尸吧！”

說完，鄭偉看了看窗外，外面窗下有塊放空調的水泥板，可以幫他逃命。他攀上窗臺后，正要往外跳，突然，一股黑煙裹著大火撲過來，燒得他幾乎掉下窗戶。他急忙抓緊窗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大黑鯊”。那惡棍的衣服已經開始著火了，房內的衣柜和床上的被褥更是烈焰熊熊！

“‘大黑鯊’固然罪該萬死，但應由法律懲處他。我不能在此時逃走，不能看著他被燒死！”鄭偉腦子里忽地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他迅即跳回房內，也不知從哪里來的那么大的力氣，竟然將“大黑鯊”抱起來，放在窗戶臺上。盡管惡棍身上的火很快將他的衣服和頭發、眉毛全部燃著，他也顧不得了。他恨恨地罵了一聲：“去你媽的吧，壞蛋！魔鬼!”然后奮力將“大黑鯊”推下窗戶。

又一股強勁的煙和火撲過來。準確地說，這次撲向鄭偉的幾乎全是洶涌的火焰，而沒有煙了！巨痛讓鄭偉再也沒力氣站著了，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但他的意識很清醒。他明白，自己若不站起來，抓緊攀上窗臺逃出去，絕對會被燒死在屋內的。想到這里，鄭偉抓著窗臺，竭力一點兒、一點兒地向上站起……

當鄭偉靠著無比堅強的意志，終于又站在窗前的時候，他吃驚地發現，窗外也站起一個渾身是火的人！

這渾身是火的人是惡棍“大黑鯊”！

原來，“大黑鯊”被鄭偉推下窗戶、落在水泥板上后，大概是窗外空氣新鮮的原因，竟然清醒過來。他費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塊面積很小、距地面很高的水泥板上，衣服還在著火。求生的本能使他先是抓著窗臺，然后吃力地站起身來。這樣，他也發現了站在窗內的、渾身是火的鄭偉！

“大黑鯊”很快認出了鄭偉。因為鄭偉盡管將那塊刀疤做了整容，但整容后的刀疤畢竟和周圍皮膚顏色不同，且鄭偉漂亮的五官曾也是“大黑鯊”特別嫉恨他的因素之一。

“大黑鯊”明白了，自己能從樓內逃到窗外，一定是鄭偉救了他。

烈焰再次兇惡地撲向窗口，燒得“大黑鯊”嗷地叫了一聲，急忙蹲下身去。而鄭偉死死扒著窗臺，沒有像“大黑鯊”一樣蹲下去。他明白，自己若是蹲下，就再也不可能站起來了。但他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巨痛讓他無法再度攀上窗臺。他還明白，在這九死一生的時刻，也只有“大黑鯊”能救他。“大黑鯊”力氣特別大，用不了多少力氣，就可以將他拉上窗臺，然后輕而易舉地將他抱到窗外。他相信，“大黑鯊”會這樣做的。因為“大黑鯊”應該明白，沒有鄭偉，他怎么能逃到窗外呢？

在熊熊烈焰中，鄭偉又一次費力地睜開眼睛。他失望地看到，惡棍“大黑鯊”已經脫掉著火的衣服，正探頭探腦地尋找著從水泥板上往下爬的路。

在善與惡的撞擊中，鄭偉又一次打了敗仗。他再沒有力氣站著了，那抓著窗臺的手指開始一點點地向后退，身子也一點點地向下滑。最后，整個鄭偉完全消失在烈焰中。

消防隊終于趕來了，巨大的水柱很快向著火的樓房射去。但水射到哪里，哪里的火焰反而燃得更兇。

有誰能知道，那肆虐的火焰，是在述說著鄭偉徹底的失望和無比的憤怒，是在抨擊著善與惡的撞擊中不該有的、讓上帝也感到羞辱的結局！

（通聯：河南省安陽鋼鐵公司高層住宅區A區1號樓13號455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