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懂事起我就知道,我的爺爺奶奶和爸爸喜歡男孩兒,不喜歡女孩兒。偏偏我和妹妹兩個都是女孩子。所以,在我兩歲的時候,在爺爺的主持下,我們就全家搬到了黑龍江北部邊境的一個小山村,去投奔遠房親戚,目的就是為了躲避計劃生育,再要一個男孩兒。
在幼小的我的眼里,父親是強大的,威嚴的,并且是不喜歡我的。所以,只要可能,我都盡量避免正面接觸父親。幾乎一整天都不和他說話。在飯桌上不得已要面對他的時候,我也從來都不抬頭。悶悶地吃自己的飯。所以,父親經常罵我,說好像誰欠了我八百萬似的,一點笑模樣都沒有。于是,我愈加的躲避他,愈加的不喜歡他,也覺得他愈討厭我。
我7歲的時候,弟弟終于出生了。全家人都很高興,天天圍在弟弟的身邊。似乎忘記了我和妹妹。被“遺忘”了,我反倒有一點輕松。可一年后,妹妹死了。是在大年初一的晚上發的病,全身長滿了銅錢大小的斑點。第二天,父親借了馬車送她到醫院的時候,妹妹已經不行了。現在,我才知道妹妹得的是小兒急性流腦。可那時的我,只是一味的認為是父親的拖延,才導致她的死亡。我對父親的恨不知不覺的又濃了一層。
后來,被嬌寵的弟弟常常和我發生爭執,即使我百般無錯也要換來父親的訓斥甚至是鞭打,我慶幸沒在那個時候生出逆反的心理。可那時,我只聽自己的話。我沒按父親的意愿報考中專以便早些賺錢,而是考入了當地的重點高中;考上了專科學校沒有去讀,補習后又考入了重點大學。
而我考上大學時,奶奶因肝病住院了。所有的錢都花在了奶奶的身上。我不想看到母親愁眉苦臉的樣子了,一直以來,她夾在我和父親的中間,我知道她的苦處。于是,我決定放棄大學生涯,而是跑到一個飯店做了服務員。幾天后父親找到我,當著滿滿的客人、服務員的面,狠狠的打了我一個耳光。
可父親還是沒有帶走我。后來母親來了,把我上大學要用的物品、我的錄取通知書和我的學費生活費統統帶來了。他說,父親怕我看到他會不開心,就不來送我了。
上大學后,母親常在信里說,不要恨你的父親,他很不容易。其實,他一直都是心疼你的,只是不會像別人那樣表達;他咨詢了你中學的很多老師,希望你能考大學的,無論是你當時填什么,他都會幫你改成高中;他知道你怕家里花錢,不想讀大學,便把自己跑長途的客車賣了給你做學費……
我第一次為父親所感動,淚水迷蒙中仿佛看到父親站到門口朝我回來的方向張望。原來,他一直在我人生的重要關口為我把關,而我居然一點都感覺不到。
我嘗試著打電話給父親,可是他接了電話卻總是沒有什么話語。雖然,我試著想和父親和好,但是,似乎總有一堵墻隔在我們之間。
之后的一個學期,我在一次做家教回來的路上感覺胃痛的厲害。當時只是簡單的以為是天涼的原因,誰知竟然在校園暈倒了。很多同學把我送到學校附近的醫院。由于是個周末,醫院里彩超醫生休息,而依值班醫生的經驗判斷,是胰腺炎。醫生說非常嚴重,應該通知家長馬上來,遲了不一定見得到。我和同學都嚇壞了。
醫生給我打了消炎藥,我挨到第二天中午時就看到風塵仆仆,眼角還有淚痕的父母出現的醫院門口。千里之外的他們是如何趕來我不得而知,那時的我只有說不清原因的淚水。
父親在學校附近小街的旅店里訂了一間最便宜的房。我第一次和爸爸媽媽一起擠在一張床上。父母不停的問我感覺怎么樣。父親說了一句我這輩子永遠無法忘記的話:“大姑娘,你別著急。爸就是賣血也要救你。”
周一,做了彩超,醫生說我只是急性膽囊炎,打幾天點滴就沒事了。父母喜極而泣。
看著蒼老的父親,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大都市里為了我跑來跑去,想著父親那要賣血救我的念頭,我突然覺得我一點都不恨他了,似乎從來都沒有恨過。
而今,工作了的我,父母年紀都大了。最不喜歡呆在家里的父親,每天都和母親在家里替我照管我的女兒。打電話的時候,父親仍然是沒什么話語,但是我分明聽出了他對我的惦念,對我女兒的寵愛。人都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而我,在那場大病中,已然感受到了父母的恩情,這一直存在且永遠不會變的父愛。
編輯 楊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