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市場日新月異,我也不知連連更換了幾個,但我仍舊念念不忘的是第一部,這是我的性格,我知道。對所有的事物最摯愛的是最初的那個,包括手機,當然也有愛情。
大三結束的暑假,我留在了學校,打算苦讀幾個月。
過完懨懨的午后,精神也很難達到最佳狀態,和朋友提前一些去吃飯。走出書館,一陣輕松涌遍全身,突然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滾”到腳邊,“汪”的一聲,嚇了我和朋友一跳,看旁邊長椅上女生臉上的笑意,才知道,被騷擾的不止是我們。小東西跑到不遠處種滿花的圍欄里,似乎流連忘返。“SNOOPY,回家了。”一個男子的聲音。我看到了那個男子手中的長鏈,也看清了他的背影。
“那個小狗長的像豬似的,真難看啊。”
我其實是一個非常不懂得觀察容貌的人,所以對于朋友的評論無可辯駁,但在心里,卻有一種對SNOOPY說不清的情感,不是不喜歡。
一直以來,我的概念都很簡單,除去不喜歡就是喜歡,所以朋友都戲說我濫情,因為除去我不喜歡的,我對所有的男生均一視同仁,沒有特殊的情感,所以一直沒有戀愛過。
我的直覺有時很準,我相信近水樓臺的道理,所以在大四結束前我如愿拿到了本校的碩士入學通知書。
對于我來說一切都不陌生,熟悉的校舍、熟悉的書館,包括老師都是曾經教過我的,但有一位例外,很年輕的一位男士,有些似曾相識,但我依然確定那不是我所熟悉的面孔。這位方老師在教了我們一年后,我才對他的事情略有耳聞,他是許許多多待嫁閏中女子的擇偶標準,可他至今仍冠以鉆石王老五的名號,或許要求太高吧!
上課、下課、寫他布置的作業,看他的紅筆在我的論文上留下痕跡,偶爾詢問,偶爾在課堂上被他點到名字,一切的一切沒什么不尋常,也從未想過會有一天和他走的再近些,而改變只在于那么一瞬間,或許誰都不曾料到的。
教材科的書偏偏只差一本,做為班長,我沒有理由讓其他同學失去領書的資格。我跑遍了市里所有的書店,找了所有在外地的朋友,甚至連出版社都問過了,我依然沒買到。導師告訴我可以找方老師借。
方老師的家就在校內,很容易找的地方。我輕輕按了門鈴,當門開了的一剎那,我也很詫異,為什么在瞬間我會喊出“SNOOPY”。那么我就有理由相信,為什么我陌生于方老師的面孔,卻又有對他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認識它?”“也,也許見過。”“噢,是嗎?”我清了清嗓子,“應該是在大三結束的暑假,在書館附近見過,如果沒錯的話,那么它該有一條軍綠色的長鏈,你有一身淺藍色牛仔裝。”“是不是每一個研究生都有你這樣非凡的記憶力?”我微微一怔。其實,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失意的能力遠遠高于我的記憶能力,只是為何那天那樣平常無奇的一幕會如此清晰的印于腦海,我也不得而知。
在過去的一年中,同學就認為方老師對我的關注更多一些。我只認為那是班長之職的緣故。而現在,我會注意到課堂上他眼中含有的笑意,我不知是對大家,還是對我個人。
隨著課程的增加,和方老師的接觸也趨于頻繁,公事、私事,在他家里或是在校園的某個角落,他和SNOOPY總在一起。SNOOPY對我似乎也不陌生,我想也許就像我喜歡它一樣而使得它喜歡我。
有時會覺得和他的關系多了一點,就像外面的流言蜚語,但又總覺得欠缺了什么。
早晨出門天還是晴晴的,可下課時外面已串成雨線。我站在玻璃窗前看著黑壓壓的一大片烏云,祈禱著會出現奇跡。一個熟悉的身影印人眼前,還沒來得及想,他已站在我面前。
雨很大,即使我沒有過份的矜持離他遠一些,還是被淋濕了衣袖。他看著我,突然把傘交給了我而自己奔人雨中,我微微一怔,有一些感動,我想也許他也聽到了傳言。我追了上去,挨著他近一些,再近一些。他一手接過傘,另一手緊緊攬著我的肩。
到他家的時候,SNOOPY正蜷在沙發里,幸福的打著盹,而我和他全都濕透了。我穿著他又肥又大的農服和SNOOPY一起看著他手忙腳亂熬姜湯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告訴我他從沒做過這些事情,只是今天雨太大,鐘點工拒絕上班。雖然我的手藝不精,但卻也游刃有余。熬完姜湯,淘米做飯,炒青菜,看著他和SNOOPY都很開心,我也會覺得很快樂。
后來,凡是鐘點工拒絕上班的日子,我總會臨時充工,沒有工錢可拿,但卻收獲了快樂。
外面的傳言越來越多,我不知是該后退還是前進。
“以后鐘點工得天天上班,”我的筷子停在空中,等著他的逐客令。“否則,我越來越像SNOOPY了。”吃完飯,幫他整理好東西,他和SNOOPY送我到門口。
“方老師,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以后我不會再來了。”我伸出去開門的手被他急切的拉了回來。“怎么了,我惹你不高興了是不是,我向你賠禮道歉,還是因為……傳言。”我有一些委屈,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別哭別哭啊,你說出來,究竟怎么了。”“你說以后鐘點工得天天上班。”我有些負氣,把音調提得高高的,但淚也流了出來。他捧著我的臉,“哦,因為這個啊,我是害怕,你每天都把東西做得那么好吃,我都快發福了,越來越像SNOOPY,怕你嫌棄我,你看這里肉都多了。”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腰間,我使勁的掐了一下,又狠狠捶了他一拳,然后伏在他胸膛上,把委屈的淚都流干。
第二天,在班級里,我煞有介事的宣布了我戀愛的消息,然后朋友嚷著要吃糖,他竟真的從公文包里拿出大大的一袋,大家吃得很開心,但他準備的課程內容卻一點也沒用上。
我曾無意中提起過他的家庭,看得出他的不悅,他告訴我,在他15歲的時候,父母離異,留給他一大筆財產,只有一個保姆照顧他。也曾問過他是否有過戀愛的經歷,他的表情哀傷得有些絕望。我崇尚每個人都有保留隱私的權利,所以,從那以后我總會避免談起類似的話題。也許,完全透明未必會帶來幸福的愛情。
臨近畢業,也意味著我的婚期將至。畢業論文,謀求工作,收拾房子,我忙得不亦樂平。通過了論文答辯,即將在本校做老師,我幾乎可以把所有的時間用在布置新房上。我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只要可以和相愛的人廝守在一起。我不在乎外界的物質條件,但他堅持在學校附近買了一所公寓。
他忙他的工作,我和SNOOPY則忙著整理物品。
SNOOPY鉆進衣柜里賴著不肯出來,我去抓它,突然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個厚厚的本子。吹掉灰塵,封面上鑲著一張酷似我的照片,輕輕的翻開,看到扉頁上的一行字:一生只為你歌唱。
本子突然間從我的手上被抽掉,我看到一雙憤恨的眼睛。
“你的好奇心永遠那么強嗎?先是探聽我的家庭,我的戀愛史,現在又來查閱我的日記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并不想探查什么。”我有些委屈,有些模糊,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情形。“現在你是我的女朋友,不許干涉我的隱私,將來做我的妻子也一樣!”
女朋友三個字在我腦迅速浮現,忽然想起那次提起他曾經女友時他的悲哀表情,終于有些明白,我所充當的是怎樣的一個角色——無非是一個替代品。
我的悲哀遠遠超出委屈。那時的我也一定怒容滿面,“好,現在就請您收好您的隱私,我保證從現在這一秒起忘記你所有的一切,以前不曾泄露過。以后也不會提起,你去為她唱一生的歌吧!”
我向門外沖去,他則更快的攔在門口。SNOOPY似乎也被爭吵驚到,跑了過來,咬著我的褲角。“讓開,”我歇斯底里的喊著,也踢到了SNOOPY,我不知自己使了多大的力,但直到跑了很遠,依舊聽到它的哀鳴。
我的心也在哀鳴。在我喊著“讓開”而他砰然打開門的時候,我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我的初戀就這樣輕易的破滅了嗎?我也是一只荊棘鳥,蘊集所有力量只會唱一次歌。一生只忠愛一次。
曾經只想留在這里和他在一起,而今,我辭去了還未開始的工作,選擇了離他最遠的城市。
當我背著行囊,踏上月臺的時候,我眼前的世界只有他。我不顧一切的撲到他懷里,任火車嗚嗚的從身邊開走。我唱過一次歌,不會再唱了,愛過一次,不會再愛了,我愛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在我們結婚那天,他告訴我那個女孩兒是保姆的孫女,是她改變了他對生活的態度,也改變了他的命運。正當他學業有成的時候,女孩兒的生命走到了盡頭,SNOOPY是女孩兒留給他的唯一紀念。
我不想多問什么,能夠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本來就需要緣分。而我比起那個女孩是何其幸運。他把那本日記交給了我,但我從來不曾打開過,過去就過去吧,人怎么可能沒有過去。我愛SNOOPY努力著兒一定要超過那個女孩兒,我也愛他,他占據我愛的世界。
當我傻笑的時候,他會定定的看著我,當我在廚房里忙碌的時候,他會在旁邊搗亂,他會給我買帶扉邊的長裙,也會給我買茉莉花型的洗發水,會帶我去理發店剪一個很陽光的發型,也會帶我去大排擋從街這頭吃到街那頭,當然,還有SNOOPY。
我滿意我的生活,原來付出愛,就會得到更多的被愛。
我變了許多,從前的喜好通通拋下,可我不知那就是改變。
日子過得飛快,結婚一周年的時候,我們邀請了朋友來家里狂歡。朋友依然會惡做劇。在開香檳的時候要求他當眾吻我。我和他被圍在中間,我羞得滿面通紅,他在我耳邊輕輕的說著:“小靜,我愛你。”在我沒確定這個稱呼之前,被朋友的笑鬧聲湮沒了。他喝醉了。
我也沒有力氣收拾殘局,和他相擁躺在床上,聽他喃喃的說著“我愛你”,他突然捧著我的臉,清晰的說到:“小靜,求求你別離開我。”這次,我是真真切切的聽清楚了,我用力把頭埋在被子里。
最終,我還是鼓起勇氣,翻開了那本我曾以為永遠不會再看的、記著他和另一個女子相戀過程的日記。
我才知道了那個叫靜的女子喜歡傻傻的笑,喜歡在廚房里為他忙碌,喜歡穿帶扉邊的長裙,喜歡茉莉花型的洗發水,喜歡很陽光的發型,喜歡吃大排檔……喜歡SNOOPY,喜歡被他寵愛的感覺。
當陽光刺痛了雙眼,我看見他只穿著襯衫蜷在對面的沙發里看著我,那件象征著一周年紙婚的外衣披在我的肩上。我努力的想給他一個微笑,卻發現有兩滴眼淚落在靜的臉龐上。我捧著日記,平靜的告訴他,我讀過了。
當我在離婚協議上寫著自己的名字時,就像在任何一本新買的書上簽名一樣平靜。
愛上一件事物很難,愛上一件新事物更難。為什么我和他一樣只愛最初的那個。
手機響了起來,我討厭它的和弦鈴聲,討厭它的彩色屏幕,討厭它凸出來的攝像頭。當我越來越懷念我第一個手機的時候,也愈發的思念他……還有我的那個紙婚。
編輯 楊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