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亞洲金融危機之八
IMF開始承認為了避免危機自身需要作出改變
最近,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主席拉托(Rato)總結了各國從十年前那場金融危機中汲取的教訓,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亞洲各國學會了防范資本市場的崩潰,紛紛轉向浮動匯率體系并加強宏觀調控政策;IMF也引入了新工具,增加金融資源并更加重視資本流動帶來的風險。第二,危機的蔓延極快,且具強烈破壞性,國內不同部門和國家間的相互聯系不容小視。IMF已在日常監測工作中引入資產負債表分析,并建立了一致、可比的標準來衡量各國經濟的脆弱性。第三,IMF需要更多地聆聽成員國的意見。
IMF開始承認,為了避免危機,自身需要作出改變。為了更加透明地運作和增加公眾信任,2001年,IMF成立了獨立評估辦公室,來客觀評價它在亞洲金融危機中的表現。該辦公室于2003年發表報告,坦誠地分析了IMF在應對印度尼西亞、韓國等國的危機中承擔的角色。
關于印度尼西亞,報告指出,IMF意識到當地銀行體系的脆弱性,但低估了其嚴重性和宏觀經濟所面臨的風險。當時,印尼一直無法實施全面的銀行重組戰略,“IMF未能及早意識到腐敗和裙帶關系的深刻影響,從而低估了改革將面臨的來自既得利益集團的阻力。”總之,IMF沒有從政治角度審視危機和改革。
而對韓國,“IMF過度依賴傳統的宏觀經濟變量,因而忽視資本賬戶自由化的不平穩發展和銀行體系的脆弱程度。由于沒有充分利用短期債券和金融市場的數據指標,數據間的差異沒有得到充分評估……,直到最后一刻,IMF仍然過于樂觀。”
報告正確地提出,印度尼西亞和韓國發生的是雙重危機,國際收支平衡表賬戶的不平衡和銀行系統的危機相伴相生。IMF“并沒有發出預警信號,因為危機發生時,宏觀基本面走勢良好,高速的出口增幅,相對穩定的價格,以及財政保持平衡。而此時的銀行系統卻危機四伏——居高不下的公司負債率,薄弱的公司治理結構,短期外債迅速上升。IMF多少注意到了這些隱患,但忽視了它們的嚴重性。植根于私人部門和銀行體系的弊病,原不屬于IMF監測的核心范疇”。
針對IMF的另一劑“良方”——高利率政策,報告指出,“三個國家的經驗并未表明提高利率將有助于穩定匯率”。這多少印證了斯蒂格利茨的評論——在高杠桿的情況下,抬高利率反而會加重危機。這再一次說明,IMF沒有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需要根據實際情形靈活配方下藥。
IMF的貸款限制要求向來備受爭議。針對這一點,報告敦促稱,應該區分輕重緩急,而不是提出諸多限制性條款,尤其某些結構性問題,不能操之過急。結構性條款的增加因為觸及最高政治階層的利益,而得不到完全實行。
報告同時指出,為了恢復信心,IMF必須向公眾和市場解釋它的行動,否則將會引發公眾混亂心理,并且應急行動將收效甚微。
這份評估報告頗具啟發性,它在總結中寫道,“IMF在意識到問題后,并未有效履行顧問的職責,勸說成員國修改政策”,“IMF的監測沒有坦率地指出可能的隱患,尤其當牽涉到政府時。”換言之,除非危機爆發,IMF對政策面難有實質性的影響。IMF采用的方法使他們很難換個角度審視金融危機,尤其缺乏國家與行業間的危機蔓延渠道和政治經濟學角度的分析,不能充分理解政治家和官僚制度的相互作用在對政策制定與執行的影響。
上述結論同樣適用于馬來西亞、泰國和韓國。眾所周知,滅火設備應該在火災發生前——而不是火災發生時——配備到位,并且要事先訓練消防人員如何使用設備。亞洲金融危機恰恰暴露出,IMF這臺“傳統滅火器”在全新、復雜的多極世界環境下難有作為。它究竟該如何定位?
一方面,IMF的大的成員國不希望它扮演世界經濟的最后貸款人的角色,認為這將引致更多道德風險;另一方面,IMF的規模相對全球金融市場而言太小了,它目前的資產規模僅為4000億美元,而且無法從金融市場直接借貸。
那么,IMF的預警和監測功能呢?只有具備執行能力,監測才有意義。事實上,對于不需要貸款的成員國,IMF沒有任何約束力,并且只有具備合法地位,執行才有可能。IMF目前的主要成員國——美國和歐盟國家,對于IMF的人事任命和政策制定有很大的發言權。日本盡管也有很多份額,但少了新興市場伙伴的支持,便無法說服美國和歐盟聽取它的建議。簡言之,只有大家認為IMF是合理合法或手中握有實權時,才會遵守規則。否則,任何一個全球性機構都將形同虛設。
總之,我們需要的是全球一致的共識,或者至少是走向達成共識的程序,而目前這些都尚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