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書家蔡邕說過:“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任情恣性,然后書之,若迫于事,雖中山兔毫不能佳也。”這段話揭示了一個道理:書法創作,是“妙手偶得之”,不是強意為之,更不是裝腔作勢地做一些花樣文章。古之名篇,有“天下第一行書”和“天下第二行書”盛譽的《蘭亭序》、《祭侄文稿》可謂其中的典型代表。率意流走,無意佳而佳,方為上品。如若為精品而精品,結果適得其反。這就說明,必須有深厚的文學修養,嫻熟的技巧,方可成就。通過這些簡練的線條造型藝術,可以表達繁復的意識形態,是書者情感流露與學識的再現,也是抒發性靈的結晶。此門傳統藝術別具一格的形式意味,有著一定的審美價值和精神構成,本質上就是東方人類的精神映照。
要學習書法,只有一個捷徑:必須臨摹古人的碑帖,“一日不作詩,心源如廢井”。學書也是如此。中國的書法藝術已有幾千年的歷史,而歷代的書法家,取眾人之所長,聚前賢之精華,創造出豐富多彩的面目各異的藝術珍品,而流傳下來的碑帖則是歷代書法家的佳作,是經過歷史的鑒別、篩選而流傳至今的最為寶貴的成果。我們應該繼承前人的精華,只有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有可能比前人看得更遠。有些書家急于“創新”,不要傳統,殊不知他所拋棄的是最可寶貴的東西。只有在繼承中才能創新,沒有堅實的基礎,猶如修建一座摩天大樓卻未打好根基,其結果將是不言而喻的。
當今書法創新者不乏其人,筆者雖涉入書海有限,甚喜好王鏞、王澄、何應輝、郭子緒、孫伯翔等人的書法藝術。從筆者收集的材料看,更偏重于王鏞先生瀟灑空靈、古雅散淡的書作。他的隸書確乎出自《西狹頌》、《禮器碑》、《石門頌》等刻石法度,筆者曾反復觀照他的隸書創作,其間之點畫、結體扎實厚重,意趣汩汩涌出;其漢、魏影子時隱時現,若即若離,或民間書法或文人書法,真可謂古香古色,氣象萬千。而《廣武將軍碑》、《褒斜道刻石》、《好大王碑》和《西北漢簡》對王鏞的影響就更顯而易見了。“因此王鏞的隸書,從某種意義上講,在大樸大拙的風貌之下,隱含著文人書法所特有的理性表現與音韻深情。換言之,漢隸中那充滿生命力的雄奇古拙與天然之趣,在他的筆下,得到了合乎現代審美要求的生發。”如今他在篆刻、書法、山水畫上均已自成一家。
由此可知,書法的繼承與創新,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現象。要想達到一個創作的成熟期,與諸多環境因素有關。傳統的功力是要經過一輩子千辛萬苦的打磨,才能形成個人的風格和技巧的。也許,書法不是和別人比賽,而是和自己較量,這種較量需要執著地數十年如一日地臨古,又需要不斷地創新。“入得深,才能出得顯”。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傳統的恩賜使你得到更多。當然,書法是需要技巧的,若一味追求,則“匠”;我們則要追求的是境界,是情懷,或許是理想,即“技進乎道”;“道”為上。所以,有了一定的思想和深厚的功夫才能談創新。其次,好作品之出現,是需要多種因素的。現以明代為例:有的書家終日陶醉在書齋里“日課不輟”,奮進不止,書得一方精神天地,小橋流水,媚秀有余而雄強不足,強調的是書卷氣息。所謂“舊朝情結”——董其昌就是這一方面代表人物;也有書家是寄托哀傷,一任流露,無意為之,徐謂便是其中一位。再其次,完成一幅好的作品,取法乎自然,使其性情“無意于佳乃佳”。凡刻意為之的作品,是永遠留傳不下來的。當我們讀到一幀上乘書法,似乎感覺不到是書家個人的作品空間,而是與我們對話的場境,更是一種文化顯示出來的氣息能量。筆者曾見到那些滿紙搔首弄姿,生拉硬湊的“作品”,簡直令人窒息!不僅違背了自然規律,也經不起推敲,未必感染讀者。
“真樸天下無以與之爭美”。中國書法藝術氣象萬千,博大精深,在世界藝林之中稱為“藝術奇葩”,其美的本質還在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如出水芙蓉,明媚自然。書法創作不是抽象符號、文字游戲,也不是墨色翻版,因此,這中間要注意一個尺度問題。中國書法是需要付出真誠情感的,來不得半點兒虛偽,這是一個嚴肅而又認真的課題。一輩子的努力就在于不斷地超越自我。絕不能離開當代文化的整體發展,越要創新越要潛入到傳統深處去開掘。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經得起風雨和歷史的篩選,那才是書法的最高境界。
“真正成為精到藝術的‘書法’只有中國書法,在中國的優秀傳統文化中,書法實在是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梁啟超如是說。由此可知,中國書法既很好地表現了個性,又清晰地表現了古老東方哲學意味,是中華民族一種偉大的精神境界。如今我們有些專業(或非專業)的同道仁人,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宏揚民族精神,光大國粹藝術,不惜任何代價而努力地工作、學習著,實在是我們學習的榜樣。目前,尚有一部份人不讀書,不研究,而只知一味提高技法,精研章法,卻不知去博覽群書,旁涉諸藝,哪能有新的力作展現呢?為“技術而技術”(即為寫字而寫字),你沒有去開掘自然,摯愛生活,更不能博覽群書,旁涉諸藝,怎么有好的作品奉獻社會呢?東晉書圣王羲之《蘭亭序》,唐三朝元老顏真卿《祭侄文稿》,宋大文豪蘇東坡《寒食帖》等名篇馳名中外,流傳千古。無論他們字里行間的筆墨技巧,還是藝術韻致,均汩汩流淌著大師們深厚的文學情結。傳統就像一條河,從古至今,都在自然地歡快地向前流動著,因此,正確地去汲取傳統精華的東西,不能繞圈子,要真打實干。試想,什么都不懂,能有好作品問世嗎?即使有點兒筆墨性靈,能有美感和精神愉悅嗎?
博采眾長,以心寫藝。在千百年歷史的星空中,獨具個性的書藝作品宛若春苑百花,美不勝收。而個性問題,始終是歷代書家畢生追求的目標。他們不僅恪守著傳統基礎的一方家園,又積極地表現著個性,努力探索著自己追求的精神境界,他們講修養,重功力、崇德藝,尊個性。明帝皇雅好二王,視為正宗;又刻帖甚多,大多迷信帖字,沉緬技巧,實為一大誤區。時值二世異境、又高官厚祿的董其昌,果敢地提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強調作品要有書卷氣息,推崇米芾,師法二王;加之精繪畫,通禪理。甚而把“自然”這一標準揉進他的書法審美意識活動之中。除了人格完善和提升外,還繼承了傳統當中優秀的東西,故性情成為書藝中的一種體現,追求的是“適意”。他創造性地繼承和發展了古典藝術中最優秀的東西,最終成為一代宗師。中國書法向前迅猛發展,成為世界文化中獨一無二的民族文化形式,其間有許多可歌可泣的文人雅士。例如清代鄭簋“一生專攻隸書,幾乎傾家蕩產,孜孜以求,成功地把隸書引向了復興和發展的軌道,把沉滯近千年的隸書推向高潮”。中國書法史上諸如此類的大師風起云涌,不乏其人。古老的傳統書法流經幾千年的發展是十分不易的。這是時代的歷史性進展,而不是一種文化斷裂。每一代大師經過不懈努力和孜孜追求,兼收并蓄,多元并存,深深地凝聚著那個時代的精神。
任何藝術都是需要創新的,若不創新就沒有生命,在傳統的基礎上敢于嘗試,這是時代的希望,也是歷史的重任。時代呼喚精品,渴望新作涌現。中國書法有這么悠久的歷史和龐大的參照系,只要想創新,就得一頭扎進傳統深處去開掘,從傳統中尋找自我,承受壓力,敢于向自己發問、質疑以期推出自己新的面目個性,如若這樣,你的作品方能接受當代社會文化的審視。但是,書法的創新并不是無法無度的,上不著天,下不挨地,或是否定傳統,或是借鑒西方的抽象東西來搞“花樣翻新”,勢必得不到社會認可。正確地借鑒古今精品,努力學習西方文學藝術,加之你雄厚的基本素養和嫻達的技能技巧的話,那將會給當今書壇增添一抹亮色。
時至今日,各種書體均已異彩紛呈,其藝術市場之宏大,其藝術風格之多樣,使我們看到了中國書法藝術的活力和潛在的希望。因此,書法工作者應在傳統基礎上深入下去,抓住機遇,迎接時代的挑戰,利用當今優良的文化環境,發揮每個人的主觀能動性,繼承傳統當中的精華和營養,創造出更好的作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