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說來,婚姻狀態下的“門當戶對”因其特有的現實意義,早已被世人認同、接受。那么,換作友誼,是否也有這道門檻呢?
當然有。
梁實秋在其《談友誼》一文中說到:“交朋友也講究門當戶對,縱不像九品中正那么嚴格,也自然有個界線。”
朋友本有通財之誼。“通財”的“通”很妙,道出了彼此間一種腳碰腳,背靠背的關系,否則就是施和受,通不起來了。“通財”的“財”更妙,這才是友誼的物質基礎,和友誼的現實目的。上海人尤其深諳個中三昧。
門、當里的微妙
文/何菲
門,為中國古代宅子外面的門,泛指家庭出身。

當,為門上的鐵環。最高為四當,基本為皇室、貴族;三當次之,為大學士、大學者之家;二當又次,為當地縣官、決策人員;一當再次,為當地商人、地主等經商家庭,且受過皇上、欽差大臣、欽差使授予才可。無當為末,為一般百姓布衣。
所謂門當戶對,本意是指中國古代結婚,其家庭出身要相匹配,當的數量也要一樣。延伸到友誼的領域,表示具有相同層次的人能夠在一起交往。
在我看來,在相互之間沒有競爭的情況下,上海人的友誼是可以存在的。兩個同樣出色的男性或女性在同一間辦公室很難成為朋友。無論在哪一方舞臺,最受矚目的人只有一個,未必出于本意,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沒有太大差距的情況下,上海人的友誼是存在的。如果沒有幾十年友誼的根基,一個開寶馬的人和一位騎鳳凰自行車的人的友誼是難以為繼的。一個時常出入恒隆的人和一個終日混跡于菜市場的人是做不成朋友的。教授和工人是不太可能成為摯友的,美女和丑女成為好朋友的概率很小,忙人和閑人的交往不會持久。門當戶對,其實體現了一種人際交往的理性和尊重。
上海人之間的友誼往往很微妙。
經常會發生這樣的事:一位當年很要好的大學同學A和B,好到可以同穿一條褲子。大學畢業后A在市區的某旅行社上班,清晨B上班的時候時常會看到A在公交車站等車。于是,還不諳世事的B會友好地停下車,載A一程,會特意繞一個圈子把她送到公司再去自己的公司上班。
但有一次,B又習慣性地停下車,熱情地招呼A上車時,卻看到原本已經看到B的A竟別過頭去,假裝沒看到B,然后還在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機。B心里很受傷:“天哪,我在做什么?我每天習慣性地往她等車的車站張望,就為了能讓她很輕松地到公司,延續我們大學時的情誼。可她卻……”B善良的心一下子被打擊得很慘,原本已經欲停下的車被B狠狠地踩了油門往前走。從此再不愿意從那個公交車站經過,那里有B被傷害了的友情。
其實彼時A的心里也不好受。
后來,在B打電話給A咨詢去云南自助游線路時,A客氣地讓B先掛上電話,她需要在電腦上查詢后再給B消息。十分鐘后,B接到電話,是由A的同事答復了她。
A和B從此不再聯系。
直到有一天,B看到這樣一段話:永遠不要在開車的時候向你正在走路前行的朋友打招呼。
精神上,旗鼓相當
友誼的形而上考察
文/葛文潮(發自紐約)
人是需要友誼的動物,友誼不但給人帶來現實生活中的利益,更是心靈和精神的慰籍,在友誼中,人更能認識自己和他人的本性,從而豐富了生命的內容。
友誼也就是友愛,這個詞的希臘文是philia,它是從動詞phileo(愛)變化而來。這個詞和孔子的“仁”有很多相近的地方,和其他代表神之博愛的agape,男女情愛的eros,天倫之愛的storge有很大的區別。
亞里士多德對友愛的定義很有意思,他是這么定義友愛的:“友愛是專為他人想得到好東西而不是為自己,為他人能實現這一愿望而做最大的努力。友人就是愛他,也能被他所愛。”
在下文的敘述中,他寫道:“有了以上前提,能稱為朋友的必然能同甘共苦……有和自己同樣覺得是好東西,壞東西的人們,有同樣的友人和敵人的人們,這些人都是友人。因這些人和自己一樣有同樣的愿望。”
日本明治維新的功勛桂太郎和國父孫中山有著鮮為人知的深厚友誼,用這段友誼的親歷者戴季陶的話說:“在中國排滿革命成功之后,他特意派人對中山先生表示親近的意思。及中山先生到了日本之后,那時他正是第三次組閣的時候,他特意約中山先生密談兩次。這兩次密談的當中,他和中山先生都可算是盡傾肺腑的了。而自此以后,桂太郎之佩服中山先生和中山先生之佩服桂太郎,可到了極點。兩人之互相期望,也到了極度。桂太郎死后,中山先生嘆氣說:“日本現在更沒有一個足與共天下事的政治家,東方大局的轉移,更無可望于現在的日本了。”而桂太郎臨死的時候,他對在旁視疾的最親信的人說:“不能倒袁扶孫,成就東方民族獨立的大計,是我平生的遺恨。”由這兩個人的感情上,大家總可以了解,桂太郎的心胸和氣魄了。何以一個帝國的大軍閥領袖,一個民國開國的革命領袖;一個軍國主義的權化,一個三民主義的宗師,會如此互相諒解呢?他們兩人的互諒和互信,不是在學術思想上,不是在國家思想上,而是在以東方民族復興為根據的世界政略上。
所以,相同的愿望,相同的價值觀可以超越現實中橫亙在人之間的各種藩籬結成深厚的友誼,這是精神上的門當戶對,比現實條件中門當戶對的友誼更深沉,更令人難以忘懷。
同道中人
文/張萍
茫茫人海,蕓蕓眾生,唯獨有此三兩人,若看對了眼,或可結為朋友;若再經時歷年,或就育成友誼了。既是朋友,友情深厚,那么,互相之間的默契、神交就是毋庸置疑的。而若要達此境界,志趣相投、才學相當是大門,有知有識與無情無趣的注定走不到一起;心有靈犀、心領神會是鑰匙,對牛彈琴勢必枉然。彼此望一眼,心里想的,大體明了;凡事說個三兩句,對方就能猜出個七八成;甚至簡略提了個頭,便能揣摩個大致結局來,如此,方可稱作神交、方可視為默契。如果用上海話來講,那就簡單一句:“拎得清”,就是同道中人,就值得交往,就能成為知己。
有朋友男女一對,相交已久,堪稱知己,辦公室里無人不曉。倆人都能言善辯,且都喜言樂辯,唯如此,方始覺得沒有辱沒了自己的才華。倆人惺惺相惜,卻又見了就要捉對的“吵”,有癮的。都說越吵越鬧越恩愛的是冤家夫妻,可他倆是真朋友,卻也是真冤家。不過,聽他倆“吵”,是辦公室里的一道風景,是一種享受。因為,言辭犀利,言語幽默,是他倆吵的特色,旁觀的同事是裁判,甚至不知不覺地就分了兩大陣營。時政、娛樂、正事、八卦,都可以是開吵的引子,吵完了,分了輸贏,自有好事者組織開吃,獨樂樂成眾樂樂!其實,他們倆都很聰明,倆人旗鼓相當,難分伯仲,需要的就是讓同事粉絲來做個評判。他們并不在乎一時的輸贏,享受的是“吵”的過程中智慧的碰撞。
大凡相交甚深的朋友,必然是有其共通之處的。他們的友誼,是基于彼此相似的社會地位,相近的文化素養,相仿的修養品味,以及相差無幾的經濟條件,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訓于今仍然是適用的。
你愛子期伯牙,我喜高山流水;你好琴棋書畫,我擅詩詞曲賦。友誼的門當戶對,忌諱的是一榔頭打在棉花堆上,講究的就是一個合理碰撞,適度反應。若不然,就算是萌生了友誼,建立了友情,我想,也是難以長久的,因為,沒了生存的空間和成長的沃土。
物質上,腳碰腳,
背靠背
友誼的形而下考察
文/葛文潮(發自紐約)
梁實秋在其《論友誼》一文中說到:“交朋友也講究門當戶對,終不像九品中正那么嚴格,也自然有個界線。”不過這個界線是什么,他沒講就直接跳到杜甫的“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裘馬自輕肥”去了。
不過老先生在后文里也留下了線索,就是“朋友本有通財之誼”。“通財”的“通”很妙,道出了彼此間一種腳碰腳,背靠背的關系,否則就是施和受,“通”不起來了。“通財”的“財”更妙,這才是友誼的物質基礎,和友誼的現實目的。
現代社會是一個講究效益的社會,一講效益,人際關系就變得實際,當事人物質化一點就變得現實,再物質化一點就變得勢利了。
上海是全中國最市民化的城市,雖然最市民化往往意味著最現實,但上海這個城市還是有文化底蘊,人文關懷的,并非徹底物質化,所以這個城市的人在現實之余還講究體面,在現實和體面兼顧下,取道實際。實際既是心理的,也是經濟的,心理適宜,經濟實惠,都是上海人的最愛。
適宜實惠的上海人比較維護個體的獨立性,不找人麻煩,也不被人找麻煩,不貪人便宜也不被人貪便宜。這就使得他們在向外找幫手,找資源的時候,不會找靠自己的人,這樣太麻煩,也不會找自己靠的人,這樣給別人麻煩,失去體面,失去獨立性。所以彼此門當戶對就沒有誰靠誰,誰麻煩誰的疑慮,友誼可以牢固長久些。
怎么門當戶對?
當然錢是第一位的,彼此收入差不多,心理就平衡,不必自卑也不必自負,你幫我,我幫你,都是舉手之勞,也不見得會損失什么,因為“通”的關系,彼此間終究還是會處在對等的平衡中,這個就是資源的有效利用了,互通有無就是通“財”。
身份地位當然是第二位了,身份地位和錢一樣也是資源一種,可以把看不見的利益變成看得見的利益,身份相同的人,同樣不會有自卑或自負的感覺產生,而更重要的是相同身份地位的人,要比身份地位懸殊的人產生的相乘效果更大,更容易雙贏。戰國時期六國合縱就能抵抗強秦,而強秦聯橫,六國就被秦各個擊破吞并,其中的道理就在此。
所以門當戶對的友誼是適宜實惠的,是上海人的一種生活智慧。
你來我往中,友誼找到了支點
文/張萍
說起友誼,任誰都能隨口羅列上一大堆,諸如:文友、歌友、麻友、舞友、甚至是“驢友”等等,既有生死至交,也有酒肉朋友,不勝枚舉。但無論是哪種類型的友誼,我以為,都必須是要雙方有著相對對等的付出,這其中除了心的付出,精神的付出,經濟的、物質的交流與付出也絕對是必不可少的,否則,這友誼啊,就難以長久了。
比方說,老同學聚會,就這么一個群,固定的幾個人,養成了習慣,每年聚會一次。其實,現在的幾個,已經是經過了幾輪淘汰剩下的骨灰級的了。為什么呢?很簡單,有人陸續地中途退出了。想我們這些同學,也都是各有各的人生,有做老板的,也有打工的,有嫁了有錢人的,也有做了官太太的,當然還有幾個下崗的。最初的聚會,同學們都興致高高地盼著下一次,可也就三兩次后,幾個自覺不是一路人的,就先找了各種借口不來了,為什么?也簡單,輪流做東,他(她)負擔不起。即使明說他們可以免單,老同學聚會,圖的就是無拘無束,開開心心,可他們也還要自尊呢,心失衡了,心情也就不似當初了,就執意退出了。剩下的,不是不遺憾,因為,我們并不存此偏見。還有一個,先前也是做過老板的,做的還不小,甚至在鼎盛時期,除了買房買車,竟然還在香港買了個戶口,也算是半個“外籍人士”了。可惜沒能逃過成功的副產品——“賭”加“毒”,不過幾年,就傾家蕩產了,自然也就無顏再見老同學了。憑誰怎么請,卻是怎么都是不見人影的了。為什么?自認為不是同路人了。想想,令人唏噓!
再比如,說得來的姐妹淘,時常結伴去購物,看電影,逛馬路,喝咖啡,要說友情吧,是蠻好的。可她們的友情規則是:清清爽爽的輪流制,雖不是死板地強求每一次的具體消費,但輪班做莊的心是絕不含糊的,否則,誰的心里都會疙疙瘩瘩的。而精明又聰明的她們,在總體消費上自然也是誰也不會虧了誰的。就憑這條友情規則,十幾年了,她們仍然是說得來的好姐妹。
那么,假如我們換一種眼光來看問題:既是好朋友,就可以不分你我,是不是也可行呢?既是好朋友,就是用來利用的,可以隨叫隨到的,會不會也長久呢?我想答案是非常明確的:不可行!不長久!不合人情、世情!
老話說得好:來而不往非禮也!
還有一句好聽的: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隔街相望
文/鄭樹林
人與人之間的友誼,往往就是隔著一條馬路。
記得讀書的時候,同校同班同學由于大家在街道的兩邊,在學校一起讀書,放學后如果不是老師安排,兩邊的同班同學不太會聚在一起的。
那時候棚戶區的女同學即使長得很漂亮,在學校里是校花班花。一出校門,住在石庫門的男同學,也不會去與她一起玩、一起復習功課。如果石庫門的男同學在家長面前提起街對面的漂亮女同學,或者對她有一絲絲好感,他的家長會用一句話“他們住的是棚戶區,跟我們不一樣的”來打消他的念頭。
而街道這邊棚戶區的同學要與對面建立友誼,家長也會有“人家是公房,我們跟他們是門不當戶不對的”等等論調來斷了他們的念想,就這樣普普通通一條馬路,只因住的條件不一樣,而成為同學少年之間一道無形的屏障,在小小年紀就留下深刻的影響。
友誼與住房牽扯在一起,有點不可思議。其實住房是經濟利益的集中體現,水電煤更是體現生活質量的標桿。棚戶區用的是給水站,石庫門是自來水,水龍頭一擰,自來水就嘩嘩流出來;棚戶區用的是25瓦燈泡,石庫門用的是亮堂堂的日光燈;棚戶區用的是煤球爐,石庫門用的是煤氣。還有,棚戶區用的是馬桶,而石庫門用的是抽水馬桶。一條街道馬路就是一條分界線。
棚戶區的孩子們沒有石庫門公房的優越感,但他們也沒有自卑。“草窩里飛出金鳳凰”大概就是形容棚戶區的那些優秀學生,由于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一起長大,特別珍惜朋友間的友誼。長大后雖然大家各奔一方,也會保持聯系。上個月我參加棚戶區鄰居聚會,幾十個人在一起,里面有企業老板、政府官員、海歸,當然最多的還是平民百姓和下崗失業人員,他們興奮地談起以前的棚戶區往事,對別人來說好像是在聽故事,各自揭露小時候的那些隱私贏得一陣陣的笑聲,這時候的他們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這種友誼友情已經保持了幾十年,雖然原來的棚戶區已拆遷,可有時他們還會結伴回到當年棚戶區的舊址,去尋找回憶,雖然此地早已成為高樓大廈的小區。
如今,看著一個個高檔樓宇,貴族學校,重點學校的圍墻沿馬路街道而建,那圍墻隔著的其實還有許多人與人之間交流,和同學少年之間無邪的樂趣和友誼。
隔街相望,門當戶對是一種必然,也是一種無奈。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文/章云
上海是座魑魅魍魎的城市。在這樣撲朔迷離的城市氛圍中,要想高談類似“馬恩”兩人的偉大友誼似乎有點超現實主義,反倒是更加應驗了“子”曾經曰過的一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A和D是上海人卻不在上海長大,讀書的時候A給了D很多幫助,畢業后D先回了上海,發展得不錯,后來A也到了上海。D迫不及待地向A陳述自己的心路歷程,很快A被這種情緒感染,興奮地請D幫忙,D一愣后悔剛才的失態,話鋒一轉:我哪里有那個本事。A不是傻子,D不是沒有那個本事,而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或者說在D的心里,A還不入流夠不上檔次。A恨得牙癢癢也不發作,依舊不依不饒,直到逼得D說出“我幫你問問吧”方才罷休,什么時候能問出結果,切,天知道!A知道沒戲,她也要把D弄得進退兩難,心里就爽了。
終于有一天,A出人頭地遇見了久違的D,兩人心照不宣地不提當年的事情。后來,兩人的聯系倒是越來越密切,為什么?A上了層面可以和D共同進步了,原始差距沒有了,何不大家都想開點,花開花謝就那么點事。
只是,倘若A后來沒有跳上這個臺階,或許她這輩子只能存在于D的塵封記憶之中了。
友誼,
謹防變成“金”字旁
本色同學圈
文/茅永民
越來越瘋狂的“物質陷阱”讓我們曾經無限向往的純潔愛情與友誼,慢慢地退縮在了門口,以后就羞澀地無奈地離開了。
我有一些交際圈,有文化界的,有生意圈的,而讓我真正感受到“友誼”二字內涵的卻是同學圈。
在同學圈里,我會感到無比的輕松與自在,朔源根本,我體會到是那友誼的堅固底子,那是在兩小無猜的情況下形成的,用我們的話說,是“光屁股朋友”;雖然一桌人,有的幾小時前正在被人稱呼著“王書記”、有的剛剛結束了對下屬的訓話、有的還在為孩子的大學學費而發愁、有的在為撮麻將因為手氣好而沾沾自喜……而一坐定,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沒有了身份和身價之別,互相稱呼著幾十年前在學校里所取的外號(我的外號叫“坦克”),然后就點菜,沒有以往的客套與顧忌,誰喜歡什么就大聲地喊了出來,也不必顧及什么價錢,因為有幾個腰纏萬貫的會搶著買單。
有人說,人生最幸福的段落是兩頭,少與老。確實,少年就像是郁郁蔥蔥的新苗,本色、干凈而純潔,老年是與世無爭的“夕陽紅”。王書記講出了很久不講的“赤那”的口頭禪、李總松掉了領帶,手也不擦地吃起了螺螄、長腳講了對單位領導的不滿,發泄完,就微笑地喝了一大口紅酒。
我曾經想過,為什么這幫人現在的“身份”與“身價”有天壤之區別,為什么還這么地呵護純潔的友誼,因為大家都需要它,這是人的本性。
渴望生命里有高山流水的知音,這話沒錯!友情需要防范變成“金”字旁。在物欲橫流的當下,有個世外桃源一般的朋友圈是何等不容易啊。
窮則大方
文/鄭樹林
有句話叫做“窮人窮大方”,在上海這樣的大都市,外人看得到的是外灘、外白渡橋、東方明珠、陸家嘴的繁華,而許多默默無聞的、居住在各個區的棚戶區、工人新村、“二萬戶”那樣的普通百姓,他們同樣也是城市發展的見證者。
在他們的心目中,能住上公房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他們一生也許就是兒子票子房子足夠了,他們對物質金錢的追求欲望也很強烈,但他們更注重親情友情鄰里情。在棚戶區街坊鄰居之間無論哪家有什么事情發生,大家都會伸出援助之手,如果是借款,一般連借條都不用寫,信譽和信用早已在各自的心中。在棚戶區,如果哪家要造房子紅白喜事,你家一張桌子他家幾個板凳的那么一拼,幾桌酒席很快就擺好了。酒席散了之后,那些桌子板凳物歸原主,當然少不了幾包喜煙喜糖,人們的友情就那么簡單而純樸。許多外地來滬創業的新上海人,他們剛來時有不少人借住在棚戶人家,那里讓他們感覺到了上海人的純樸,也讓他們看到了上海人的聰明。
上海人與人之間在物質上的交往,常常是明暗較勁相結合,特別是在棚戶區的人家,哪家添置些什么,整個弄堂里的街坊鄰居都知道,你家添置的東西明天其他人家也會添置,而且還要高級一點,沒有經濟基礎的人家也不用擔心,如果家里辦事需要什么,盡管去向鄰居們借過來使用,所以弄堂里無論哪家的自行車、縫紉機、八仙桌都可能被臨時借用,有時甚至電視機也會被鄰居借用。當然借用別人家的東西一定要當心千萬不能弄壞了,偶爾不小心鄰居也不太會計較,只是以后再借時會有各種各樣的借口。
窮人有窮的大方,一家一當也就這些,大家都能看到。既然鄰居有需要,大方一點又不會少什么。在棚戶區的上海人家處理鄰里關系就是那么簡單。而今許多人家都搬遷到商品房中,往往對同一樓層的鄰居是誰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到哪家去借些什么急用的物品。要說上海人在物質上的友誼,我還是懷念在棚戶區的那些日子。
友誼在網絡世界里延伸
文/鄭自華
都說網絡世界是虛擬的,你甚至不知道的另一方是小狗還是小貓。可是,我和我的大學同學老葉在網絡里建立的友誼,卻是真誠的。
25年前,我和老葉出于對文學的熱愛,共同考進上海電視大學中文班,我們是第一代網絡大學的弄潮兒,實際上我們讀的是沒有網絡的大學。我們因沒有網絡結識,我們再因網絡發展友誼。
由于學習電腦和寫作,這幾年我和老葉聯系十分頻繁。老葉的年齡比我年輕得多,由于他博學多才,像老夫子一般,于是老葉就這么叫開了。那時,我剛“觸網”,十分好奇,學了點皮毛,又覺得自己多么了不起。一次,在網上我和老葉聊天,說到我發表了一篇文章,被某一網站轉載,他讓我搞個鏈接發給他看,我一下子蒙了:“什么鏈接啊?”老葉大笑:“你老人家怎么連鏈接都不知道啊?整個一菜鳥啊!”他又問我,發電子郵件時能將照片作為附件一并發出去嗎?發電子郵件,能將自己個性化簽名寫上嗎?會建網頁嗎?寫博客了嗎?在博客里能將網友的博客鏈得上嗎?我是聽得目瞪口呆,我真是半瓶子水晃蕩得厲害啊!
老葉于是通過QQ聊天文字、語音聊天、視頻,給我一一講解,一一示范。初學者都知道,由于不懂電腦,電腦也會欺負人,死機、故障、病毒現象經常會發生,讓人束手無策。老葉在電話里給我指示,讓我如何操作,偏偏我這個人反應遲鈍,對老葉的指示不得要領。老葉于是從遙遠的寶山騎助動車趕到我家上門進行家教。反正有了這么一個電腦醫生,我也就索性統統依靠老葉了,他有時在我家一呆就是一天。將硬盤的資源做了合理分配,由于病毒過多,電腦速度太慢,將我的系統重新做了安裝。老葉還是我的寫作老師,老葉滿腹經綸,尤其是古文底子很好,有時我寫文章,常常在出典處卡殼,于是向老葉請教,他是張口就來。老葉最大的特點是直爽,敢于發表自己的觀點,他常常是我文章的第一讀者,中肯提出意見,連錯別字、標點符號都要一一給我糾正。有時,老葉將我的文章批得體無完膚,讓我當時就很掛不住臉。老葉還通過網絡,將小胡拉來一起聊天。小胡也是我們同班同學,小胡少年得志,寫了幾部長篇小說,當過雜志的主編,編過劇本,多年前就已經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我們三人在網上互相吹捧,互相抬杠,互相調侃,互通信息,交流寫文章的心得體會。我和老葉、小胡聊天的這段日子是我在網絡里最快樂的時光。如果說,網絡的世界精彩,那就是在網絡里聊上一陣子是最快樂的時光;如果說,網絡是虛擬的,可我分明感受到了網絡所傳遞的珍貴友誼。老葉為了讓更多的同學加入網絡世界,享受科技帶給我們的成果,在去年年初,特地建了同學錄網頁,網頁建好后,在短短半年里,他登陸了76次,而被冠名副管的我才登陸3次!
去年上半年,我和別人合作寫一篇有關電影百年的征文,由于找不到切入點,每天冥思苦想,老葉在網上和我一起動腦筋、出主意,我寫一段,老葉幫助我修改一段。其中牽涉到一點史料,老葉在網絡上幫助我尋找也無果,于是他趕到上海圖書館,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找到了我所需要的材料。我開玩笑說,等得獎了,一定請老葉撮上一頓。誰知,等我捧得中國電影評論學會頒發的二等獎證書,老葉卻不在了!
去年5月下旬的一天,老葉在外地出差期間,不幸發生車禍,當場死亡。當我得到這個消息時,不禁號啕大哭。我將噩耗通知同學,每個人連聲嘆息。老葉這兩年事業上紅紅火火,正可以大展拳腳再干一番事業,誰知“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像老葉這樣的志同道合、志趣相投的朋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我們十多個同學在上海參加了老葉的追悼會。老葉的血肉之軀變作骨灰躺在盒子里。這就是老葉嗎?一個古道熱腸、一個英俊瀟灑、一個才過天命之年的老葉嗎?我將我和老葉在網上聊天的記錄,通過網絡收集到的老葉發表過的文章,整理成冊發給其他同學,以寄托我和老葉在網絡里的友誼。
從那天以后,我就很少在網上和人聊天了。因為,20多年同學的情誼,幾年的網絡友誼,是沒有辦法復制的。